“倒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过了半晌,漫修才说出了这么一句,反倒惊了沈云城一下。</p>
“你不是被打傻了吧?你和他这样的关系,他会放过你?不把你活剥了祭祀,就是他大仁大义了!你还有闲心夸他?”</p>
“实话实说而已。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为他而死的结发之妻,仅冲这一点,就比周可不只要强百倍千倍了。”</p>
“幸好还有三日,你走吧,不能,去西夏的。”</p>
“多谢。可是,我不能走,也不会走。”</p>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倔强作甚?一旦为西夏奴,便不再受宋朝管制,任打任杀,都是西夏王爷一句话的事啊!”</p>
“其实在这里,也是周可的一句话而已。只不过,他太贪心,始终没有说出这句话来。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知道,他的这种贪心让他步步走错,最终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的。”</p>
“即使付出了代价又如何?你看不到的,那时甚至有没有你在这个世上都……”沈云城硬生生的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中,而漫修,则微微一笑,是啊,那时,这世上还有秦漫修吗?</p>
“看到与看不到,与我来说,早已没有了什么意义。只要世人能还我父亲一个公道,让他能堂堂正正的长眠青山之下,也就够了。”</p>
沈云城不再答话,只是继续着他给秦漫修脱去天蚕丝衣,并上药的工作。</p>
“沈云城,我,能拜托你件事吗?”</p>
“等你父亲的冤案昭雪于天下,风风光光的替他大葬?”</p>
“呵呵,那倒不用。替我,去给他磕几个头,说声对不起,再把杂草帮忙拔拔也就是了。”</p>
“你的父亲,你自己去做。”</p>
“你知道吗?我从没为我做过的任何一件事情感到后悔过,可是,说问心无愧却是不可能的。我还记得当年父亲让我答应好好照顾母亲的,可是,我能做的,只能是摆脱让人威胁,用生命去换取与母亲的分别……十五年了,再过三日,我却要永远离开这大宋的疆土,甚至,离开这个世界。不知道人死会不会真有灵魂,如果有的话,我也是真真不想让母亲见到从西夏乱葬岗中出来的我的。”</p>
世绫在外听着这话,不禁眼角湿润了,奴隶也是人,也是父母所生,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可以侠骨柔情……</p>
“你放心,如果我能见到你的母亲,一定会告诉她,她有个,很优秀的儿子。”沈云城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悲苦,这是秦漫修在向自己托终吗?他知道他这一去必死无疑才这样说的吗?乱葬岗,奴隶的去处恐怕那里就算是好的了吧,以他的身世,会不会那李王爷一怒之下,将他五马分尸,烟消云散呢?想着,沈云城心中更觉苦恼憋闷,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世人!</p>
“谢谢你,我,很满足了。”漫修虽然还想再说些别的,杜家,林家,叶家,还有祁天晴,牧峰父女,金兰妹妹,袁非和孟兴叔叔,都是他放不下的人,可是,他无权留恋了。他嘱托的再多,也只能徒增别人的伤感,莫不如,就让这些伤感统统都由他一个人带走,即使不能长埋地下,也能随风而去,终是能少伤害些关心他之人吧。</p>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世绫只顾和哥哥听马厩中的对话了,却没注意到后面来了人,回头一望时,只见对方竟先痴愣了一下。这世上竟有眼睛如此传神的女孩儿!简直太有……吸引力了!刚到马厩旁的叶子奇不觉心跳加速,自己一见钟情的毛病恐怕又是犯了。</p>
里面的沈云城听声音率先抢了出来,见时竟是西夏的小姐,不禁大惊失色。是自己太大意了,以为打发了王叔,叶子奇又被指派去做了别的活计,就以为平素无人问津的马厩就是安全的了,怎知,怎知隔墙有耳,而来人,竟还是西夏的贵客!李青林王爷的亲侄女!还有她身旁那个可疑的仆从。</p>
他们听去了多少?万一告知周欣然,那连他也是暴露的了。她是李青林的亲侄女,素闻从小便与卿娘娘十分亲熟,如今,如今这秦漫修可是射杀卿娘娘的威武将军的独子,她会不会也趁这个机会为卿娘娘报仇?一时间,沈云城的思绪乱了。</p>
“哦?沈护卫怎么在这里?我刚小憩了会儿,又留恋这园子的美景,出来转转,谁知竟然迷了路,沈护卫在这里可是太好了,要如何走才能找到周姐姐呢?”</p>
刚到?迷路?沈云城心里打着鼓,难道是要到周欣然那里才告状说明一切?又或者是真的?</p>
“对了,沈护卫在这里做什么?啊!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血,身上也有!”</p>
沈云城这才注意到,是秦漫修身上的血沾染了他的手和衣物,一听到声音便冲了出来,竟没想到马厩外站着的是李世绫小姐。这下该如何解释?莫不成照实说,在给一个被小姐打的血肉模糊的奴隶治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