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替她求情?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还在那里头呆着尸骨都还没有下葬,你就为这个害死你母亲的贱婢求情?”</p>
“爹,爹,您再查查吧!再查查吧!姨娘并未掌管府中事务,怎么将人放进来,也许是有人陷害——”</p>
“我府中就一妻一妾,妻子死了,谁来陷害这个妾?”</p>
“爹,姨娘她照顾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p>
剩下的那些话,都被何三老爷一马鞭抽没了。</p>
何三老爷当日对着何舞鹤说:“你再为这贱婢说一个字,我就是日后断子绝孙,也不叫你来为我和你母亲摔盆哭灵!”</p>
或许多年的感情终究没有那么容易割舍。</p>
何舞鹤最后还是在那姨娘身旁跪下。</p>
何三老爷言出必践。他不止当着何舞鹤的面将那姨娘打死,还在紧跟着的之后特意回了族中一趟,以不孝嫡母为由将何舞鹤出族。</p>
这才有了近年来在侯府外骂何三老爷的宁舞鹤。</p>
徐善然还记得在和自己说这些往事的时候,老侯夫人的双手微微颤抖,嘴里反复地说不能将这些银子交给宁舞鹤。</p>
她那时候并不特别明白,虽说宁舞鹤出了族,但那时何府本支人丁凋零到不剩一个男丁,同宗的又多是些狼子野心之辈,而她虽是母亲的女儿,可到底姓徐,又出了嫁,拿着何府的财产岂不是断了何府的传承?为什么不将宁舞鹤再加入族谱,再让宁舞鹤扛起沐阳候这块大招牌?</p>
直到后来,她认清楚了林世宣的面目,日日如在地狱中被烈火煎熬着,才终于知道外祖母在弥留时候的真正情感。</p>
憎恨,恐惧,无可奈何,又有强烈的不甘。</p>
外祖母到最后想说而又没有说的话是:有人针对侯府,有人杀了我的儿子孙子——</p>
是谁?是谁?</p>
是这些年侯府得罪的人吗?</p>
是宁舞鹤吗?</p>
外祖母没有时间,她带着强烈的不甘,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p>
但徐善然还活着,她明白了那些未出口的话,又继续看了很多年,终于确信,宁舞鹤并不是暗中害死侯府的那个人。</p>
宁舞鹤和她一样,想找出那个人。</p>
可宁舞鹤和她的方法一点都不相同。</p>
她千方百计地去查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可宁舞鹤却直接将侯府得罪过的人一家一家圈出来,一家一家找上去——</p>
江湖豪杰。</p>
徐善然当年嚼着这四个代表宁舞鹤身份的字眼,只觉得好笑。她一点都不认为宁舞鹤那样的方法能得到结果。</p>
事实上也没有。</p>
但当年宁舞鹤也不认为她找得到结果,而她也确实没有找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p>
这么看,他们倒是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p>
“善姐儿?”母亲的声音突然响起来。</p>
徐善然仰起脑袋,看向何氏:“母亲?”</p>
“还喜欢外祖家吗?”何氏问。</p>
“喜欢。”徐善然说得肯定,又问,“怎么了?”</p>
“看善姐儿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何氏笑着摸了摸徐善然的脸。</p>
旁边的桂妈妈正从马车壁上小抽屉里拿出点心,闻言笑道:“许是出来一趟玩累了,就显得有点恹恹的了。”</p>
“是累了吗?那回去就早些休息。”何氏说,手掌顺着马车的摇摆,一下一下拍在徐善然胳膊上。</p>
徐善然嗯了一声,似乎答应。</p>
但徐善然自己知道,她并不觉得疲惫。</p>
只是想起认真严肃和她说经义的何鸣,就想起掉进河里连尸首都捞不上来的何鸣。</p>
只是想起调皮捣蛋拿虫子来吓她的何默,就想起被马拉着面朝下拖了十来里路,连面目都被磨平了的何默。</p>
还有外祖母去世前的眼神。</p>
还有失手被擒,问斩菜市口时不住狂笑的宁舞鹤。</p>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