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海看了看干枯的河道,又看向西南方缓缓流淌的清河,河水像一条白色的玉带,弯弯曲曲绕城流去,可望而不可及。他长叹了一口气。彩云道:“我们出去将河道改过来。”欧阳海摇了摇头,眯起细长的眼睛道:“不用试了,改道处定有重兵把守,去了也是送死。”彩云问:“那该如何是好?”欧阳海冷笑一声,捻着胡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且看我的手段。”欧阳海命满城的军士都备好碗盆,等到正午时分,披头散发,作法祈雨。不多时,天空起了大风,渐渐有阴云聚集。欧阳海心道:“位正小儿,你计高一尺,我道高一丈!你奈我何?”正得意时,忽彩云来见,气愤道:“师兄,莫作法了,你出城看看去吧!”欧阳海不解,待到城墙上,见东方飘着一个的黑色口袋,西方飘着一柄折扇,北方有一把芭蕉扇,南方有一颗金灿灿的宝珠,正是‘金云饕鬄袋’、‘戊土神风扇’、‘芭蕉扇’、‘定风珠’四样宝贝。四样宝贝被李达带着三个道门弟子祭在空中,天空的雨云全被‘弄’没了。欧阳海脸色铁青,心里大骂位正。
李达见欧阳海在城头上观望,笑道:“欧阳将军,我劝你一劝:欧阳世家虽屹立数千年,但与道门相比,犹像三岁孩童。自千年前,我道门大破魔教,逼得黄泉宗隐遁不出;再击万妖谷,中原之内群妖退避,不敢再吃一人;又设下阵法,邀冥界鬼族斗法,莫不全胜。这三样,哪个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你欧阳世家比魔教如何?比万妖谷如何?比冥界鬼族如何?我劝你欧阳世家早早投降,莫做蜉蝣撼树之举,螳臂当车之行。否则,教你数千年传承顷刻毁灭,万年的姓氏瞬间消亡。你也难逃,要做刀下之鬼。”欧阳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听了李达一番话,竟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小子找死!”正要从城上杀出,忽南方飘来大片黑云。黑云来得极快,其中隐隐有风雷之声。李达以为是欧阳海招来的云雨,急忙挥动芭蕉扇朝黑云扇去。扇了四五下,黑云没散,反而转眼间来到威州城前。云中传来一声冷哼,道:“好个霸道道门!”李达惊疑,问:“云中是哪位前辈?”来人不答,又冷哼了一下,李达闻声气血沸腾,心口如受雷击,哇得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惊惧,收起芭蕉扇,打个唿哨,带着三个弟子撤回营中。
欧阳海看着黑云,恭谨问:“前辈可是摩宫主?”摩长风在云头露出身形,道:“是我!”欧阳海大喜,急率人开城迎接。接入府邸,欧阳海请摩长风坐在主位,自己躬身侍立。又命人献茶。摩长风开门见山,问:“她的墓在哪里?”欧阳海道:“在城北山头,我引前辈去!”
北山平缓,松柏林立;阳光照着墓碑,拉起长长的影子。摩长风看着墓碑,倒背双手,久久不语。欧阳海察言观色,悄悄退去,彩云等候在一旁。摩长风道:“把事情细细讲给我。”彩云从紫金洞圣母出山说起,一直讲到圣母中计离世,没有丝毫隐瞒、更改。摩长风苦笑一声,叹道:“她还和当年一样,一点没变。”转过身又问:“你是她的弟子?”彩云点了点头,取出断了的木簪道:“师父说折断木簪会有人来,您果然来了。”摩长风拿起木簪看了看,道:“我本不想来的。”
“但您还是来了。”
摩长风道:“不得不来!”又转身看向墓碑,将木簪放在碑前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彩云躬身退走了。
摩长风在墓旁坐下,山下是威州城和位正的大营。威州城城墙高大,四方四正;城内人流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位正的大营结连百里,有阵法守护,看不清虚实。摩长风环视四周,南山也不高,和北山相齐,山上的松柏随风摇动,像晒在长杆上随风摆动的绿毯。山下有一条小河,河道是新改的,原来的河道里淤积的泥沙还未干硬。便道:“这个地方真不错!”
太阳很快要落了。晚霞通红,耀着山巅,绚丽夺目。彩云又上山来,摩长风还坐着。彩云道:“师父和您定有美妙的故事!”摩长风道:“是的!是有故事。”他看着城内已经亮起的点点灯火,忽然起了兴趣,笑道:“我为你讲一讲罢!”他也没问彩云愿不愿意听,自顾自说到:“千年前我在拜月国的流沙河里修行,嗯···那时候还不叫拜月国,叫盛月国什么的,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了。那一日,我正变作一个渔夫坐在岸边的大石上晒太阳,忽然一队军士骑着马驱赶岸上的百姓,我不想生事,使了个隐身法藏了。军士赶走百姓,都列立在两岸,不准百姓靠近。我心里好奇,正寻思间,又一队军士到了。拥簇着一辆九龙金撵,用九匹白马拉着,十分奢华。金撵后还跟着一个车撵。那个车撵十分漂亮,车撵四周用粉色的帐幔围着,里面隐隐绰绰坐着一个女人。我心里好奇,就弄个法术,刮起一道清风,吹起了帐幔。帐幔后面那个女人身穿着淡紫色轻纱,肌肤若隐若现;面上戴着白色面纱,风情万种;剑眉星目,三分像女子,七分像个俊俏公子。她见风大,抬手轻轻将帷幔掩上。”
摩长风看了眼彩云,笑道:“说出来不要笑我。人常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见了她,顿时心痒难耐,又想刮道风再看看她。这时,队伍突然停住,金撵上走下一人,身穿褚黄跑,腰挂宝剑,走到她的车驾前,邀她下来。她下了车驾,那人牵着,命军士收拾营地。他与她在河边玩耍。她和那人丢石头打水漂,玩到高兴处便手舞足蹈,十分动人可爱。我更被勾住了,一直隐在岸边看她。不多时,便入夜了。那人在岸上点起篝火,架起山珍海味烧烤,饮酒吃肉,十分畅快。我心里暗暗羡慕。那人看了会儿寻常歌舞,觉得无趣,对那女人道:‘爱妃,你舞一曲罢!’女人看了看周围的军士,为难道:‘陛下,他们都看着呢。’那人道:‘无妨。’便命所有军士转过身,不准偷看。女人笑问:‘陛下看这流沙河怎样?’那人道:‘波澜壮阔,浩浩荡荡;接天连地,横贯东西。’女人问:‘这周围的景怎样?’那人道:‘群山巍峨,田野广阔;群星璀璨,月光皎洁;有仙女一人,猛士无数,十分雄壮!’女人道:‘既如此,若奏寻常靡靡之音,跳风流之舞,与景不和!臣妾斗胆,常听陛下有宝剑一口,名曰斩龙,十分锋利。妾请借此剑,为陛下舞剑助兴,以应此地风雅。’男人大喜道:‘朕观爱妃有男儿气概,若舞剑,定十分风流。’遂解下腰间佩剑递与她。她就接剑,在篝火旁,在星光下,在河岸边舞剑。我在岸边看着,真是千种风流,万般妩媚。我看得入迷,那男人也看得入迷。正此时,那女子突然跳到他的身边,持剑狠狠刺向他的胸口。我吃了一惊;那人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翻身坐倒。没想这一倒竟救了他一命,一剑竟刺空了。一剑不中,女人提剑又砍他,他在地上连滚带爬,急叫:‘护驾!护驾!来人!’军士转过身,都吃了一惊,急忙拥上去保驾。女人不管不顾,提着剑追着他砍,他在地上乱爬,情急下抓起一把沙土朝女人扔去。夜里看不太清楚,女人也心急,被撒个正着,迷了眼睛,脚步稍慢。那人逃进人群,嘶声叫道:‘拿下!给我拿下!’军士一拥而上,女人不屈,持剑抵抗,但抵不住人多,渐渐被挤到河边。那人定了神,叫道:‘慢!’众军士散开。那人问:‘我待你不薄,为何要杀朕?’女人道:‘狗贼,想你已经忘了,还记得十三年前之事否?’那人想了一会儿,问:‘你是前朝余孽?’女人道:‘我父皇待你司徒家不薄,以你父司徒朗为顾命大臣,没想到你父子二人竟是狼子野心之辈。欺我大哥年幼,谋朝篡位,血洗皇宫,真是禽兽不如!’那人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当年清算,唯独一人没有寻到,你便是月宁公主么?’女人道:‘正是!可惜老天无眼,让你这狗贼躲过了一劫。’那人问:‘张御使假称你是她的女儿,想来也密谋此事了?’女人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张御使忠心耿耿,早有铲除逆贼之心,可惜力不能及罢了!’那人笑道:‘张御使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忍心见他受死?若是放下宝剑,乖乖服侍我,我可免他全家一死。’女人听了仰天大笑,讥讽道:‘你以为他还在城中?出游之前,我们已定下此计。不管成与不成,他早离了都城,带着全家奔中原去了。我金胜男一人做事一人当,岂会连累他人!你用张大人威胁我,真是可笑!’那男人觉得脸上无光,恼羞成怒,叫道:‘给我擒下她!’女人大笑一声,竟头也不回,跳入流沙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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