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过去,新的一天悄然而至。
欧阳海坐在地上,看着东方露出的半轮红日,第一次觉得它如此亲切。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勉强站起来,忍住饥饿和疲乏继续朝北方走。过了一处山头,忽然听见潺潺的水声,这比黎明的光芒更令他激动。他循着声音走到小坡下,一股涓涓的细流悠闲地在小沟流淌,落在小水窝里哗哗地响。欧阳海紧跑几步,一头扎进水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个饱,不一会儿,便觉没了疲惫,肚子也不太饿了。他坐在地上,叫声:“痛快!”休息了片刻,又往前走。不多时,见有百户人家依山傍水住着,绿柳环绕着院子,幽静而祥和。欧阳海走到村头,发现村里的人家有的门户半掩着,有的开着。他四下打量,忽见一头死猪泡在水里,肚子泡得鼓胀,一双泛白涨裂的眼珠盯住他,好像死神诡异的凝望。他顺着河道往下看去,自己喝水的地方还看得见哩,顿时觉得恶心欲吐,却没有吐出来。
欧阳海进了村,走进一家木栅半掩的小院问:“有人吗?”没有人应。欧阳海又问了一声,依旧没人应声。他心里寻思:“管有没有人,寻吃的要紧。”于是走到门前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就开了。屋里十分简陋,但没有灰尘,显然不久前还有人住过。欧阳海正四处打量,忽然闻到一股恶臭从隔间传来,十分呛人。他忍着恶心,捏着鼻子走近隔间,掀开了竹帘。地上躺着的人吓了他一跳,那人身上流着黄脓,苍蝇在上面乱飞,螨虫拥拥挤挤,十分恐怖渗人。欧阳海惊得叫了一声,退出了隔间,等定了神,又掀开竹帘进来。他仔细地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定什么事情,终于,他确定了死因——瘟疫。一股深埋在心底的恐惧突然升起,像无形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越勒越紧。欧阳海感到一阵窒息,“不!”他大叫一声,逃出了小院。他要逃离这个村子,逃离这个‘静谧安详’的地方。欧阳海跑出了村子,跑过了村口,踉踉跄跄跑向远方。微风吹过,河水轻漾,河里的死猪动了动,泛白的眼珠似乎在嘲笑逃跑的人。
日头渐西,欧阳海再也走不动了。他看着夕阳,不停的安慰自己,可隔间里流脓腐烂的尸体总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歇了片刻,欧阳海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偏离了大路,不知身在何处?他站起来,认准北方继续走。
三天时间,欧阳海觉得是如此漫长!他跪在山头,看着漫天的群星和月亮,细数着时间。寅时马上到来,他张开双臂,似要拥抱黑夜,又似要拥抱希望。寅时过了,他呆呆地跪在地上,垂下了双臂。又过了卯时,黎明的曙光透过黑夜,照在了山头上。那里躺着一个人,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全身浮肿,脸色惨白,好像长时间泡在水里的浮尸。晨起的麻雀飞过,落在了他旁边的矮树上,它静静听了听,似乎有恶毒的骂声:“贱人!贱人······”麻雀想要细听,那人却张着嘴不说了。它瞬间没了兴趣,扇着翅膀飞离了晦气的山头。
威州城经过血与火的洗礼,终于静下来,在晨光的照耀下,四处升起的道道黑烟似乎在诉说着昨日的惨烈,三三两两的士兵扶持着伤员往演兵场转移,死亡的士兵被抬进北山下挖好的大坑。黄昏时候,一切才收拾停当。大军虽然胜了,似乎也并不高兴。但位正知道,这些都会过去,三天之后,军士又会变得生龙活虎,因为时间会抚平一切,人们也总是善忘。
夜里,位正召众将议事。他环顾一圈,众将都很兴奋。位正道:“诸位,欧阳世家是一棵大树,我们北征就像是砍大树。如今大树的枝干已经去掉,该对主干动刀了。我不仅要砍树,还要刨根,让它再也长不起来。”众将静静听着,位正接着说:“三日之后,大军开拨。韩驹领十万人马向西北方进军,保幸领十万人马向东北方进军,余文远领十万人马从南向北一直挺进。”三将领命。位正又对刘明、风流野、费箭道:“劳烦刘师兄、风师兄、费师兄各率道门弟子随军出发,待攻取了乐安郡,我们在淮州回合。”三人点头同意。位正取出二十四根金色棒子,各给三人八支道:“此乃定龙柱,昨夜师兄们已经见过了。若遇阵法,可用此物破之。”三人大喜,收下定龙柱。位正又对李达道:“命你率人往来传递消息,不可懈怠。”李达满口应允。位正又命柳真去霄州拜会张静斋,请他写一封讨伐欧阳世家的檄文。柳真领命,带了四个道门弟子先走了。位正又与众人商定了细节方才散会。
次日,位正命:杀牛宰羊,犒赏大军三日。军士闻之,无不欢欣。
自北征以来,大军虽然连胜,但位正的心神一直绷得很紧,直到攻破威州城,心里的弦才松了些。细细的回想这些日子,杀欧阳羽,破欧阳雪,灭欧阳海,金戈铁马,真是恍然如梦。当一切过去,只留下一个娇俏的身影,她转过身,冲着自己俏皮的笑了笑。笑完她的身影便没了,出现了另一白色的身影。她抱着宝剑,剑柄系着一支小巧的铃铛;在清晨中,背着身,身前是一座浩大的古城,身后是一个青衣男子。青衣男子唤了她一声,她转过身,眼睛清澈的像一湾水。青衣男子走近了她,伸手刚碰触她,那一湾水忽然结了冰,冷得男子又缩回了手。青衣男子愤怒地吼了一声,一切都散了,他还坐在椅子上。
位正再也不能忍受,一团烈火驱使着他走出屋子,走过几处回廊,路过了十几间小院,在一个幽静的院子外停下。他握了握拳头,坚定信心走进小院。入眼处,她一身白衣胜雪,已在石阶下等候。他心里激动又有些害怕,停住了脚步。
“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位正竭力镇定心神,不让自己的语气发颤。
“进来吧!”她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