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自己愿意出那个城堡,谁都无法打开那把锁。但事实证明,易其琛做不到。</p>
整整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呆在那个明净的病房里,什么都不肯做。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尚风要对他进行什么治疗,他都是顺从地答应了,除了不说话,不和外界交流,他和从前那个男人别无两样。</p>
可是尚风却一日比一日焦灼,即使他将药物都注射到了易其琛体内,但身体却一点都没有吸收,全部排到了体外。无论尚风如何加大力度,最后的结果就是易其琛反抗得更用力,身体甚至还会出现极大的不良反应。他们只能够每天靠葡萄糖和营养液给易其琛维持机能,让他不至于活活饿死或者渴死。</p>
事发之后,叶知秋一夜都没有合眼,他的手下一夕之间死了一个,伤了一个,让他怎么能不难过。将心比心,叶知秋允许“蜘蛛”的队员随时来探望,希望能够唤回易其琛的心智。</p>
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那个站在窗口,独自愣神的易其琛,上桥再也受不住,一拳打上了墙壁上,“我不能够再瞒着他了,他应该知道亚秀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死等着。”</p>
“容止,你别冲动,你明明知道其琛的情况,只要提到亚秀,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你和他说了,他会怎么样,你有想过吗!”卫凌语气微愠,拦住了他的动作。</p>
上桥无力地滑坐下去,迷茫地看着卫凌,“左右不过是死了,哪里有什么可怕的?”</p>
坐到了上桥身边,卫凌握住她的手,缓慢地说,“其琛才二十几岁,他的生命还没有走到一半,不能够因为亚秀死了,他也随之放弃了。即使他再难过,或许过了这一阵子,也就能够慢慢解开心结,继续以后的生活。现在他爱亚秀如生命,那么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他还会坚持着现在的想法吗?”</p>
上桥凄惶一笑,“那如果到了七十岁,八十岁的时候,发现最爱的还是二十岁时喜欢的那个人,他这么多年的孤独和寂寞,又要向谁去补偿?”</p>
这是一场鸡生蛋蛋生鸡的辩论,没有证据,没有答案,谁都说服不了谁。但是卫凌却没有放弃,依然试着说服他,“如果没有活到最后那一天,这一切都无法辩证。”</p>
“可是,他已经过完了这辈子的喜怒哀乐。”撇过头看着易其琛,上桥轻轻说着。他知道,卫凌说的是对的,自己不应该去火上浇油,而是应该劝劝易其琛,让他走出来。</p>
可是上桥私心了,这样兔死狐悲的感伤,让他也有了切肤之痛,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卫凌,或许有一天,也会走到阴阳相隔这一步。</p>
卫凌沉默了,放弃与上桥继续争辩的念头,只能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把选择权交给其琛吧。”</p>
吱呀一声,门轻轻打开,上桥站到了房间里,手里捧着瓷质的圆罐子。易其琛原本坐在角落里,看到面前站着一双脚,微微抬起头,就见到上桥正深深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有些模糊,易其琛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说话,继续低下了头。</p>
上桥看他颓丧的样子,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一把拎起易其琛,让他站起来直视着自己。易其琛和上桥的个头差不多高,如今上桥只是轻轻一拎,却就将他拉了个趔趄。原本想说出口的话,也一下子咽回了肚子里,叹了口气,上桥将手里的罐子递到了他手里。</p>
“别再这样了,你还有没有担当的事情要去担当。”</p>
易其琛手里微微颤抖,从不敢置信,到心如死灰,只在眨眼间的功夫。紧紧地环入了自己的怀抱里,易其琛觉得自己像是将一块寒冰搂在了怀里,凉的他的心都冻成了一团。他那个像精灵一样的小爱人,如今化成了一团灰,静静地呆在小罐子里,不会说话,更没有温度。</p>
如同孤狼般哀嚎了一阵,易其琛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尖锐的声音里似乎要滴血一般。低吼了几声,易其琛单膝跪在地上,泪滴噼里啪啦地砸在罐子上,碎成了好几瓣。哭声里的哀恸,几乎让上桥都沾染了心凉,痛到了心里。</p>
拍了拍易其琛的肩膀,上桥知道这时候应该给他单独的空间,“以后的事情,全凭你自己决定。想离开,想留下,都可以。”</p>
随着门关上,易其琛只觉得自己最后一道光都关了上去,现在他就在破破烂烂的废墟里,四处都是风声和黑暗,让他只想将自己越缩越小,小到看不见才好。颤巍巍地将嘴唇贴上了罐子,易其琛眼泪拼命地往下留着,嗓子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哽咽声音,“不要这样,不要这样。”</p>
为什么要打破他最后一点点想法,他,他的要求一点都不多啊!无论亚秀会变成什么样子,哪怕缺胳膊少腿,哪怕耳聋眼瞎,哪怕是成为了植物人,请至少让他活着,让他能够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能够让自己触摸到他的温热。</p>
如今,他的爱人只能够关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那里太黑了,太小了,他那样喜欢热闹的人,怎么会喜欢待在里面?自己都能够想象,亚秀待不了两天,一定会缠着自己,让自己帮助他出来,让他能够重新去蓝天中翱翔,开着他最爱的一号,朝自己骄傲地竖起大拇指。</p>
就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鹰,尽情地享受着天空上的自由和宽广。</p>
狼狈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易其琛看着手里的小瓷罐,却一下子笑出来,“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傻乎乎,即使我把心打开放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怎么接住。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告诉我答案,所以才偷偷一个人走了,你别担心,哪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答应我,我还是在这里,不会走的。”</p>
你离开了,却带走了我的永远。</p>
监控室里,上桥和卫凌看着易,又哭又笑,喃喃自语,虽然不像刚刚之前的呆若木鸡,却更加让人担心。卫凌双手撑在屏幕前,眼里酸涩的感觉怎么都消不下去。其琛啊其琛,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别让亚秀那个小豆丁都瞧不起你。</p>
在房间里关了两天后,紧闭的房门从里面打开,易其琛从里面走了出来。双眼猩红,下巴上都是胡茬,但易其琛都没有理会,只是哑着嗓子道,“我要去实验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