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走着,也没说话。快要到晚上了,沿途的坊市也都快关门了。也有不关门的,那是在准备开夜市。
最后的光辉从宋府的门前一扫而过,两人才开始交谈起来。走在平坦的道路上,脚下踩着厚实的黄土。
陈和先开口道:“一无所获。从你家到泰宁坊,再至内城,我逛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陈和,宋含章不禁觉得想笑,“没有异常,便是好事啊!怎么能说一无所获呢?”
“起码证明了你的推断是错误的。即使真的有人想对付我父亲,他也绝不可能在城里,在街道上安插耳目。”
“整座外城被纵横十九条街道分开,共计三百六十座坊市。每六座坊市设一卫所,每三个卫所设一府衙。每天早晚两班,轮流巡逻。驻扎其中的是南衙禁军中最精锐的四支:威武卫,骁勇卫,金吾卫,虎贲卫。”
“再加上城中修士与凡人混杂而居,若是派眼线时时刻刻监视,想要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
陈和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可就是心里有些不痛快。在池塘边上聊了会,顺道叫人煮了碗三鲜面吃。吃完了,时候也不早了。陈和回到院子里,发现楚江正在树下打坐调息。回到自己房里,陈和也想打坐。可这架子都盘好了,心却静不下来。
往日里,闭上眼,只需屏气凝神,两三息过后,便可以入静了。如今过了大半个时辰了,别说凝神入窍了,连心神合一都不行了。
睁开眼,从床上蹦了下来。他从院子后门走了出去。这丞相府虽然布置简单,又比其它的府邸小了不少,但这后院却别有洞天。
一百多间房子,几十个小院子。院落之间以树木为屏篱,树林之中,丘壑为山,引水为池。水池大的很,占了后园三分之一。
树林里有些菜地,都是府上的下人自己种来吃的。其它空地,配以松林草坪,竹林小筑。没有几处亭台楼阁,倒显得格外的疏朗明快。
陈和躺在一处草坪上歇息,带着青草味的河水从他的鼻尖流过,身下的小石子被压的酥裂。耳边的小草上悄悄弹出一只蚂蚱,一块石头从假山上滚落,惊跑了水中的鱼儿。
就在陈和快要入静的时候,这副美景却被打破了。
三个穿着蓝布短衫的仆人,正在不远处的松树下谈论着什么。陈和也不好意思去阻止他们,只能继续躺着。
“候三儿,你跟我们说说呗,这中州来的戏班子唱的到底怎么样啊!我们俩今个倒霉,该我们去除草,看园子。快说说呗。”一个黑脸小子一脸羡慕地说着。
“你们自己昨天偷懒,活该被罚。这戏唱的也就一般,我要是练上一个月,也能上台子。”这候三确实像个猴子,尖嘴猴腮的,瘦高瘦高。
“吹牛不打草稿,你这满嘴的土味儿,一开口怕是要熏死一堆人。”旁边的仆人不屑道。
“不好意思。我去看了几个台子,都是我这口土味。你们把耳朵擦干净了,听好了。”候三讥讽道。他吼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坐龙车出相府悲愤恨怨,今日里我顾不得闺阁端仪……”唱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就是这尾音太长了,而且有些地方音唱得太重了,没有连音。“没有中州的戏班子唱的正宗。雍州话音太明显了。”陈和心里评价道。
咔—咔,一个小石子裂开了。陈和猛地一个翻身,他终于明白那股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所有的台子都是一个口音,都带着雍州本土的方言。今天的班子加在一块,至少得几十个。本地的戏班子没有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全跑到乾阳城来。这伙戏班子是同一个团体,一个组织。
“我真是比猪还蠢!”陈和心中自嘲道。
呼—呼,陈和疾步穿行在朱雀大街上。他跑遍了今天的戏台子,每到一个就找附近的人问道:“今天的戏班子在哪歇脚?”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这是些走穴的,到处串,没有固定住所。一般卖艺的都在西市的一处百家房里住,专供卖艺的住宿。便宜,住一晚,十文钱。可那里也没有他们的行踪。
明明如月,皎洁生辉。除开夜市,其余地方都很安静。陈和独自走在街上,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东市的一家裁缝店门口。
店门虚掩着,还有些灯光露出来。陈和轻轻地敲了三下门。“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一个尖细的嗓音喊到。
吱——,一个矮子,不足五尺。上身套着一件灰黄色的短棉衣,踩着双麻鞋,脸上还长满了麻子。“打扰了,掌柜的,您知道今天在门口的戏班子在哪歇脚吗?”陈和行礼问道。
这矮子没说话,只是冷着脸瞟着陈和的腰间。陈和这套衣服是宋含章的,比他那套道袍要好看多了。心中了然,便腰带里拿出一小块银子来。
“好说好说。你算是问对人了。这群人这两天都在这儿待着,一到晚上就没影了。不过,我昨晚在绿柳河边上,看见过他们中的两个人,还进了香船里面呢!”这矮子回忆道。陈和听完立刻动身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