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说了要写信,崔翎自然得铺开信笺,蘸上墨汁,正襟危坐,提笔思索。</p>
她要对袁五郎这个可恶的男人说些什么呢?</p>
直白严厉的训斥?毫不留情的责骂?</p>
不行不行,不论他是个怎样讨厌的人,到底他是在为国征战。</p>
倘若打仗的间隙他看到了这封信,气出几口老血也就算了,心情不好,影响了判断,那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好多兵士跟着他冲锋陷阵的呢。</p>
可让她写些虚伪造作的情话,满纸缠绵悱恻的相思,那她也做不出来。</p>
崔翎前世在社会大熔炉的锤炼中学会了圆滑,违背本心的事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桩,但有一个原则,她却一直都坚守着。</p>
她从来都没有对不爱的男人说过爱。</p>
哪怕不再相信什么爱情,但她却仍然愿意为爱保留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是她渴望得到的真心。</p>
她没有办法对袁五郎虚情假意。</p>
但她又想,袁五郎恐怕也从未期待过得到她的真心。假若她真的满纸情意绵绵,他也不会觉得开心,反而会被她的虚伪恶心死吧?</p>
崔翎虽然歇了要和袁五郎举案齐眉的念头,但她也不想得罪他太狠。</p>
不论如何,他总是她的丈夫呢!</p>
大嫂说过,等柔然这一仗得胜归来,袁家会将兵权交回,到时诸事交割,就要分家的。</p>
分家立府之后,她和袁五郎会搬离镇国将军府,到隔壁宅子开始新生活。</p>
她不怕他会休妻,也不怕他待她不好,他们是圣旨赐婚,表面功夫袁五郎是一定会做好的。</p>
可若是夫妻之间跟仇人似的相见分外眼红,那日子也过得忒没有意思了点。</p>
最理想的状态,还是相敬如宾,彼此客客气气的。</p>
崔翎思来想去,打算像记流水账般地将袁五郎离开之后自己的生活叙述一遍。</p>
一来,好断了那人怀疑她不贞的心思。</p>
二来,客观叙述可以不带自己的感情,她也就不必担心袁五郎的感想了。</p>
但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之后不多久,崔翎又立刻痛苦地将笔停下。</p>
浅黄色的信笺上,才不过写了一行字,但那字体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过,丑得令人发指。</p>
这且不说,短短几个字中,就有一半是错字。</p>
她虽然跟着苏子画认了好些日子的字,但能认得笔画复杂的繁体字是一回事,能不能写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而显然,她属于能认能读却不能写的那种。</p>
想到袁五郎信上那刚劲有力的字体,横竖折勾每一笔都精准到位,整封信看起来就跟艺术品一样,帅气,威武,又气势十足。</p>
再看她狗爬一样满是错别字的信,她就有点想哭。</p>
崔翎将信纸揉搓在一块,轻轻扔到旁边的废纸篓中。</p>
她想,绝不能在袁五郎面前暴露她的短处,否则这样的书信若是叫他看到了,定会成为一辈子的笑点,再也洗不脱了。</p>
这怎么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