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藏在姬檀簪子里的那一方密印名唤玄机,原本属于玄机院,可以差遣玄机院辖下六个将军行辕的兵马。天命七年,玄机院席幕僚石愈枝以擅自调动地方驻军入京获罪,玄机院同年解散,分权于北书房与兵部,这方也玄机印就此封存。一直到天佑十一年,昭帝三顾茅庐延请董攸入朝,敕封其为玄机院主,玄机印再一次重现天朝。</p>
三十年前那一个名将辈出、纷纭天下的时代,儒生孱弱之身的董攸就是凭借着这一方差遣六大将军行辕的玄机印,运筹帷幄,指江山,终得四海归心,天下太平。又昭帝临终时,在昭帝病榻之前亲手将玄机印奉还储君姬秀,誓言忠诚——未料姬秀也是个妙人,时常把这方差遣兵权的玄机印当私玺用,密诏里盖盖,密旨里戳戳,给南北书房的纸条上印,给近臣宠侍的私信里也印,甚至还用此印过一道明诏,被御史大夫骂得狗血淋头。这事闹得太平朝上下皆知,原本是密印的玄机印也曝光于天下,当年伪造御玺的匠人就抓住杀了十多个。</p>
无论如何,这方玄机印是君臣交心的凭证,当年昭帝殷切恳请,时在山野的董攸方才应邀出山,内统御群臣休养生息,外指诸将阻敌塞外,昭帝为中兴之主,董攸是不世之臣。昭帝崩,董攸继而辅佐少主。一直到姬秀也猝死萧王之乱。董攸始终是天朝柱石,君臣从不相负。</p>
青羡林把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穿戴整齐之后,哄着我坐在了商讨议事地轩室里。</p>
五月初的天气,午后稍稍有些暖和了。我就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阳光洒了一身,居然有昏昏欲睡。青羡林今天的衣着也相当郑重,一袭深紫竹纹深衣,腰缠翡翠玉带。乌莹莹的长都束了起来,上戴着一翡翠玉冠。玉树芝兰,不过如是。他正襟危坐在我身边,身前摆着早已起草好的诏书。</p>
不错,就是诏书。玄紫色的绢纸,素白如玉的玉版衬,三百年不退色地蔡子墨,古朴规矩的诏谕体。头尾钤着玄机印,整篇奉上承嘱的口吻——除了不是皇帝授意。没有南毫无作伪的天子明诏。</p>
叶恬原本是带着药来的,早已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哪晓得根本就没有花费什么口水。青羡林就把他梦寐以求的诏书丢了出来。乌兰叛乱?朝廷不降罪。族人内迁?朝廷给耕地给银子三家一头耕牛。那朝廷有什么要求?没啥要求,内迁之后遵纪守法不要闹事就行——再闹事,就不是外邦蛮夷不懂礼数,逮住了就按律惩处的哦。叶恬乐滋滋地连道那是那是,既是天朝子民。自然要守天朝规矩。</p>
话锋一转。青羡林问。那,咱什么时候动迁啊?</p>
我冷汗顿时就飙了出来。看着叶恬手里乐滋滋捧着的诏书,又看了青羡林一眼。心想,你真当自己是皇帝了?拎着个簪子就乱写乱盖。那东西暂时骗骗叶恬还可以,拖着他去和朝廷商量议和内迁地事,南书房北书房包括姬檀在内不跳起来才怪。到时候惹怒了叶恬,又得把已经都跑得不见踪影的乌兰人拖回来打仗。</p>
叶恬脸色顿时就严肃了起来,微微蹙眉,似在沉思。</p>
稍微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他的处境,乌兰人固然没有男尊女卑,公主一样可以继承汗位,然而,叶恬毕竟只是驸马,是内眷中地外臣,他与扶沅公主又没有子嗣。尊崖王太后册封他为太子,也是扶沅公主死后部族内乱的权宜之计:乌兰斜战死,乌兰纳木病入膏肓,年轻一辈中,隐约有其父风范的乌蒙早就被乌涵害死了,有继承权的乌涵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阿润的木簪下,放眼乌兰,余子碌碌,也只有扶沅公主地驸马管彤贤才镇得住场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