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复回想余笙的那句“朋友”,和她微红的眼角。
这几天,余笙所有的情绪,平淡的、热烈的、不安的、喜悦的,谨慎与放纵,从心底溢出的真诚与畏怯,他都看在眼里。
她的喜怒哀乐,比在瑞士那些相处的日子里还要多。
也许是因为那时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关注她。
跟余笙相比,他做得太少。
铃音悦耳,江述睁开眼睛。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那只铃铛,晃一下,响一声。他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打开台灯,拿过桌上的钱夹。
凌晨。
沈净晗接到通知,终于可以出发去码头,走廊里嘈杂的声音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重新安静下来。游客成群,结伴同行,先后撑伞走进雨中。
余笙站在窗前,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走出旧时约。
台风将近,风也越来越大,伞摇摇晃晃,几乎控不住方向。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伞顶,看不到伞下的人。
雨水拍打在窗子上,模糊了他们远去的身影,余笙趴在玻璃上,用力擦拭。
可她怎么擦得到外面的雨水?
余笙掉下眼泪。
“你还来吗?”
她小声说。
直到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余笙才转身,瘦弱的脊背依靠着窗边的墙壁。
她没有再控制自己,任凭泪水滑落。
还没有给他酒呢,余笙想。
窗外呼呼的风声像群魔乱舞,余笙在窗边靠了一会,窗口阴冷,她肩背发凉,手臂抱紧身子。床上的手机响,她盯着点亮又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站直身体,走向床边。
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砰”地一声,一扇窗被风顶开,重重撞在墙壁边缘,一块玻璃被撞碎,飞溅的碎片到处都是,房间里瞬间卷进一股强风。
余笙的身体被风刮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长发凌乱。
她第一次经历台风,还未真正到来,风就已经这样厉害。
写字台上的书本和纸张被卷起,台灯也刮倒在地,只几秒的功夫,房间已一片凌乱。
窗台上的鱼缸也打翻在地,两条小鱼在地板上不停挣扎翻滚。
余笙顾不得其他,立刻跑到窗下,手探过去,不小心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划破,鲜红的颜色从指尖渗出,她皱着眉,再次伸手过去,捧起两条小鱼。
与此同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余笙捧着小鱼跑去开门,看到了面色焦急的江述。
她愣在那里。
江述一直在对面,听到响动,知道这边有事发生,但没想到房间里这么乱。
“到后面去。”他把余笙往门外扯了一把,顶着风走到窗前,把只剩一块玻璃的窗子关上,又把窗帘卷成一团拽到碎了的那块玻璃处,暂时堵上缺口,房间勉强归于平静。
江述回头,看到依旧站在门口,呆呆望着他的余笙。
他叹了口气,走到浴室拿盆接了点水,让她把小鱼暂时放在里面。
余笙手一松,江述看到她指尖的伤口。
他隐隐蹙眉,牵住她的手,“有创可贴吗?”
余笙湿了眼睛,“你不是走了吗。”
江述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掉,声音温柔的不得了,“你在这,我怎么走。”
他温热的指尖停留在她脸颊上,忍不住心疼,“傻姑娘,哭什么。”
这房间已经没办法再住,江述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两片创可贴,牵着手把人带到对面。
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人都坐在床上,江述低头认真为她清理伤口。
余笙目不转睛盯着他。
已经接受了他要走这件事,现在看到他,心境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江述处理完伤口,没有松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握住。
“余笙。”他说。
“你说,我们只是朋友,我不同意。”他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睛,“我找了你这么久,不是要跟你做朋友的。”
余笙无意识地开口:“为什么要找我?”
房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昏黄,但江述的眼睛很亮。
回想这几年过的日子,个中滋味,大概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述清楚,但江述还是试图说出来,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离开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早上起来,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玻璃杯,那个杯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你送我的,你也没有用过,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你。”
他盯着她指尖上缠绕的创可贴,“想你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慢慢凋零,消失,从此以后,再没有余笙。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你离开那么久,我从没忘记过你,时间越久,我越想你。”
他执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让她的掌心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我才意识到,在我以为我还没有想清楚的那些时候,你早已经在这里。”
余笙泪如雨下。
江述眸色渐深,那双温柔的眼睛里,余笙的影子愈发清晰,他捧住她的脸,为她擦拭不断掉落的泪珠,“笙笙,是你让我知道,被爱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是我没有珍惜。”
余笙盯着他同样湿润的眼睛,颤着声儿,一字一句:“江述,你爱上我了吗?”
“嗯。”他哑声,“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