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下午的酒,又忙碌了一个晚上,谭纵这一觉睡的极沉,便是连梦也难得的没做一个,苏瑾什么的直接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可惜,他睡下去的时间着实太晚了,因此还没睡足,便被人摇醒过来。看着几员面色恭敬的小吏把洗脸水什么的准备妥当,谭纵也是难得的大伸了个懒腰,把昨天的疲劳赶走了大半。
接过皂巾,仔细在脸上擦干净了,又擦干净了头上的白灰。这白灰是他昨儿个晚上为了扮那死囚自个洒的,否则也难以瞒过崔元,毕竟两人头发的发色差距颇大。再接过小吏递过来的新儒衫,谭纵也不避嫌,直接当着这些小吏的面,把身上的死囚服换了下来。
没几时,谭纵又变成了那个面色俊雅的亚元公。
“亚元公,昨夜睡的可好?”
正吃着小吏端来的新鲜出笼的包子,谭纵耳朵里便传来了曹乔木的声音。
扭过头去,见曹乔木气色好极,谭纵不由感叹一声这人的身体素质果然变态,昨晚上这等事情过后,今儿个一早还能有这等气色,当的是难得——只怕张鹤年就得顶着两个黑眼圈过来。
对于曹乔木与昨晚火场时截然相反的态度,谭纵也懒得去想,反正他是打算清楚了,自己那招暗手却是不会这般容易拿出来的,所以对这曹乔木也是无需理会这般多,只对着这人多打几个哈哈便是。
当然,也别委屈了自己,这可是头一条。
有了这等计较在心底里,谭纵面上自然就摆出了一副笑容,便是连手里的包子都懒得放下道:“曹大人来的正好,这包子可正新鲜热乎着,还有这豆浆,实打实的鲜美,您正好来尝上几个。”说罢,谭纵又连忙招呼门口守着的小吏再去叫些包子来,顺便再多打点豆浆。
谭纵这会儿完全不拿自己当个嫌犯,反而倒像是这些小吏的顶头上司一般。
“那敢情好,我正没吃呢。”曹乔木也不知道是转性了还是怎的,反正是不跟谭纵客气了,直接坐在了谭纵的上手,便曲着无名指尾指,直接用其余三指捏起只包子来放进了口里。
这三根手指不似普通人那般微微曲着的,而是崩的笔直,似是捏着什么暗器似的。
曹乔木这般捏东西的模样,谭纵是看的一愣一愣的。似这等模样吃包子的,他倒是见过,不过那是在后世,在江浙一带吃灌汤包的时候,吃普通包子可没见过谁这般拿过。
只是谭纵先前在火场那便发觉了这位监察出来的曹大人手指纤细,又听张鹤年提过曹乔木在大牢校场里头分析的,因此也猜着了这位监察大人只怕身份也不一般,至少身上带了身不俗的武艺。
谭纵记得清楚,曾有一位“先贤”说过:江湖乃是江山一隅。所以,曹乔木身负武艺,他是一点都不吃惊的。
两人这厢正吃着,那边张鹤年也从房间里转了出来。是时只有六时,离府衙开衙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时,因此他也不着急,便这么慢悠悠的踱了进来。
谭纵见他进来了,自然又是招呼小吏去填了些早点上来。
“这包子倒是极好的,我这些时日在南京府,最喜欢的便是这包子了。”张鹤年嘬了口豆浆,又吃了口包子,一脸的惬意。
只是正如谭纵所想,这张鹤年别看年纪只有三十五六,正当壮年,可经过昨晚上那么一番折腾,今儿个果然顶着对黑眼圈。虽然施了些粉掩饰的好,却也经不住谭纵这有心人的偷偷打量,因此便暴露了出来。
谭纵这会儿吃好了,但也没处可去,只能在这儿坐陪。听见张鹤年说吃食,便忍不住毛遂自荐道:“若是两位大人不急着回京,学生倒愿意领大人在这南京府里好好逛逛。这南京府里头的好吃食我却是都清楚的,定不会教大人失望。”
“哦?”张鹤年呵呵一笑,却是无奈道:“那倒是好事。只可惜,皇命难违啊,今儿个帮亚元公了解了这场官司,我与几位同僚便得回京城吏部复命了。那些好地方,怕是只能下次再来享受了。只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这南京府里一观?”说着,张鹤年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是露出几分不舍来。
“这般早?”谭纵心里一惊,忍不住站了起来。随即发觉自己这般似乎有些露骨,便不动声色的走到张鹤年身边为其添了些热豆浆,这才继续道:“难道不能多留些时日么?也好让咱们南京府的士子们多听听大人的教诲。”
说是这般说的,可谭纵心里真正着急的,却是张鹤年这么一走,自己在南京府便少了一个可以说的上话的。
“呵,这可不行。”张鹤年洒脱一笑,虚指点着谭纵道:“咱们大顺律里可是有这一条的,你莫不是想我犯错不成?”
前文便说过,这大顺律对科举一事规矩的极细,对于考官接触士子更是有严格限制。若非谭纵昨晚连番出事,两人怕是根本没机会如现今这般坐在一块儿吃包子喝豆浆的。而且,即便如此,那也须得有监察人员在边上监察,以杜绝私自接触,这也是曹乔木先至而张鹤年晚到的原因所在。
而谭纵却是熟读大顺律的,又哪会不知道这些条条,这话只不过是故意说出来逗逗乐子罢了,谁也不会去当真。这厢见张鹤年果然拒绝,谭纵也是打趣顺口道:“这不正好让张大人您留在南京府么,介时学生便可领着大人在南京府里头好好逛逛了。”
这话一出来,不管是张鹤年还是曹乔木都笑了起来,张鹤年更是对着谭纵虚指连点,一副“你这臭小子”的模样。
实际上,张鹤年此刻已然拿谭纵当成了同事,根本没有在谭纵面前端半分官员架子,否则哪会这般好想与——这自然也是多亏了历年来南京府解元与亚元名声太盛的缘故。
待几人笑够了,张鹤年却是摆摆手止了笑道:“我这还真是被你拖累了,故此午间才能走,那两位大人却是一早就乘车走了的。说不得,我路上还得多赶一程才能追上他们。”
谭纵听到这里,心里也是有些感动,连忙站起身道:“学生这厢多谢大人成全了。”
“无妨。”张鹤年见谭纵也不说别些虚话,心里又是对谭纵多了几分赞许。旋即又转过头对曹乔木道:“倒是曹大人怎生一人在此,其余两位大人呢?”
“他们却是一早出城去了。”曹乔木淡淡说道,神色间倒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对于曹乔木这等掩饰的说辞,张鹤年与谭纵都是识相的不再多问,只是又聊了些话题,坐等南京府衙开府。
几人这般闲聊,时间过的自然极快,不一会儿便有小吏小跑着进来与三人说王大人开府了,因此三人也是互相一对眼,彼此无声笑笑,随这小吏从文渊院与府衙的后门过去,径直往南京府府衙的大堂而去。
对于这位南京府知府王仁王大人,谭纵却是有些好奇的。毕竟不论如何,谭纵也是知晓自己被这人坑过,更知道自己与这位王大人的长子有了不可磨合的矛盾。有了昨晚一连串的变故,谭纵更是把这王府当成了自己的死敌,所谓与王动的私人矛盾他早就自动升级了。
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谭纵不自量力。可谭纵自己却知晓,若是操作得当,便是他这蝼蚁却也是足以把王仁这土皇帝给拉下马的,正正是应和了后世“红楼”里那一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带着这般思量,谭纵若有所思的看了走在自己身前的曹乔木一眼,忽然觉得这位曹大人一路来的表现看似规规矩矩,可也着实透着怪异。再把李熙来的话和曹乔木今早的话两相验证一番,谭纵忽然就多了个年头:“难道这曹乔木是为了那河堤贪污案打前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