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染上寒烟清色,异常凄清,桃色凋零,如此刻的天都,近乎人心惶惶。
雍帝陪太子去西山灵玉温泉养身体,临走前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苏相最近行为不检,把京畿司交给凌王主管,然而凌王本是主管兵部,人人皆知兵部和京畿卫不和,京畿卫对凌王自是不满,于是天都出现动乱,凌王部下祸乱天都,体恤黎民的雍帝又不在天都,一时间人心不安。
凌王府内,更是如冬季沉沉,水榭旁天青色的长衫将那身影映得磊落,只是英气的眉目间落得一抹萧索,直绵延至眼底,似是暮云遮了星空,天地失色。
“王爷,这时候似乎不该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景。”
舒夜闻语敛唇一笑,“楚兄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戎装在身,楚殇似乎永远都像是从战场上刚刚下来的人,“王爷还有空寒暄,再不管管京畿司,都反了。”
舒夜回身负手闲步至芙蓉亭,抬手请楚殇落座,“这里有一盘未完之棋,楚兄若有空和本王下完吧。”
楚殇淡淡看了眼舒夜,坐下与之对弈。
舒夜命人奉茶,两人品茶下棋,看上去闲情逸致。
楚殇蹙起剑眉,“王爷,这是怎么下的棋。”
指尖微错,将那捏起的黑子落下,“是啊,我只是想要把那颗棋子保护起来,我并不在乎其他的子。”
楚殇手一顿,将手生生收回来,却被舒夜拿过子替他放下了,“就应该放在这里,楚兄这般心软可不像是多年在战场里厮杀里的人。”
楚殇漠然的唇角无奈一抿,“我若下在这里,你便是进退两难。”
舒夜起身望向长天,“京畿司若是管了,便掌握了天都所有的权,若是不管,那是我的部下,便是渎职之罪。”抬眸一笑,“不过是想要保护一个人,便落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
光影勾勒那刚毅的侧颊,楚殇第一次对这个玲珑权臣生出了一丝可怜,朝堂如战场,要不得一丝犹豫,一丝心软,究竟是什么牵绊了他的心,楚殇沉静的心蓦然跳动,瞬间明白了什么。
“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楚殇帮忙的,楚殇义不容辞。”
舒夜回过身来,“如此谢谢,其实楚兄不用担心,本王不会让你的西郊军来趟这趟浑水,只是本王最近身体不适,可否请楚将军代管一下京畿司,保证天都的安全。”
舒夜捏起那枚棋子,“我本无心下棋,却被人逼迫对弈,我本无心棋局,不过是为了保护那颗心爱之子,若是有些人能有楚兄这般胸襟,这棋局安好,天下太平。”
楚殇多少明白舒夜的话,他虽一向不关心朝政,只管着天朝军事方面,却也知道雍帝此举的怪异,雍帝为人和善,与王爷和皇子也都相处融洽,凌王虽然权倾朝堂,却进退有度,这些年打压了多少暗流涌动,为这江山献出多少治国良策,绝无异心之兆,帝王心,不可测。
楚殇此刻方明白这定尘不惊之后定然是苍凉的背叛一样的感觉,尤其是那种鞠躬尽瘁被人抛弃之感。
“好,楚某必当尽力。”
楚殇走后,那暖阳倾洒,却终是凝成眉间倦意苍凉,映入水池间顿生婆娑,暮春已晚,花凋颜色,人间万物零落,那是一种冰冷的触觉。
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舒夜缓缓睁开眼,看见奔跑而来的舒临风,“三哥三哥——”
舒夜淡淡道,“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舒临风抹把汗,丢给舒夜一颗栗子,“三哥,这是昨日墨儿给我的,说是梨妃给他的,要他给我,我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今日才发现原来是空的——这是嫂子的字迹,她真的是嫂子,嫂子还活着,三哥,嫂子还活着——”
勿到梨花宫寻人,切记,切记。舒夜拿着那纸条的手不停的颤动,“原来她还在宫中。”
转身便走,舒临风上前一把拉住,“三哥,你别冲动,嫂子这不是说了不能去吗?”
舒夜驻足,眉间心上不知是怎样的感觉,仿佛有些苍凉遁去,覆上轻轻的寒意,恰似她那一低眼的浅笑,醉了残霞,浮世芳华,皆失色。
“我只是想见见她。不,我必须见见她。”
“如此冲动,怕是去了也见不到。”淡淡玉音传来,伴着那一抹白色恍然而来,看到这样的凌王,谈到她竟是这样的不理智,冲动到做一切愚蠢的事,听雪无奈的叹了口气。
西山一面环水,一面临渊,一面是广袤的草原,周围林木参差,百花妖娆。
星辉点点,散落浅碧间,夜风浮动,那草原的夜如此静好,千里月华如一,风华如沐。
“为什么还不好呢?都这么长时间了。”舒墨撅着小嘴儿在姝寒身旁绕来绕去。
“要是等不及,可以去那边吃。”姝寒抬手擦了擦汗,淡静的看着篝火点点。
“才不,他们做的哪里有你的做的好吃,这么香。”舒墨可是看见姝寒把很多香花和果子都塞进了野鸡的肚子里,这香味儿如今把肚子里的馋虫都调动出来了。
“那就等着——”
舒墨负手踱来踱去,看见姝寒盯着那火失神,蓦然把小脸儿凑上去,吐吐舌头。
姝寒一怔,回过神来,“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