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帝都被油绿所覆,四处弥漫着浓郁的花草树木的芬芳气息。巍伟辉煌的皇宫更显得一片生意昂然。宫殿的金黄瓦已被几场大雨冲洗的亮白,杨柳随风徭役,松柏枝叶繁密。大殿外的巨石阶梯两旁,卫士们昂挺著魁梧身躯,手中握着笔直的尖矛。
“暄儿,你回来了?”九龙金座上,头戴金冠,身披黄袍的华贵男子开言带着已成习性的威严之气,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却藏着精光,然明明才过不惑之年,两鬓已然花白了。
“父皇。儿臣回来了。”二皇子祁洛暄此时一身金线银丝,盘领,窄袖朝服,更显尊不可及,贵不可攀。
“嗯,暄儿,你这次做得不错,易雨竹,易郡主成了我皇室中人,再嫁于右相之子,由你亲自主婚,此…咳……此恩此情,将…将来…咳….咳……皆可为你所用。”龙座上之人边说,边不断咳着,一旁内侍不见慌色,熟练地将备好的药茶奉上,显是其病已久。
“父皇,您的病又重了吗?”祁洛暄愁眉担忧道。“太医们怎么说,还有那……”
话未完,被曦帝挥手示意打断,“朕这病如何,自己清楚哪些早没用了,暄儿,这世上病能治,命却难医啊。”
“父皇……”
“好了,好了。这次你离开颇久彬儿,想你得很,先去见见他吧。”曦帝嘴角微翘,只是帝王之势使然难见慈态。
祁洛暄似是还欲说什么,却又欲语且休,沉思着行礼告退。
“二皇兄!”
一声高喊打破了御花园的宁静,亦惊醒了低头沉步在花岩石径上的祁洛暄。
“五皇弟。”祁洛暄微笑着拍拍奔跑至起身前,约十三岁左右男孩的肩,“唔,近来似又高了不少。”
“我不是孩子了!”五皇子祁洛彬瞪着与他有六分相似的脸,强调道:“我快十四了!二哥十四时已开始学习政事了,不是吗?”
“噢。”祁洛暄了解的颔首,欣慰道:“五弟也想学政事替父皇分忧?”
“才不要。”祁洛彬惊恐的仿佛听到世上最可怕之事,摆摆手,很干脆的拒绝,“有你这个人人称赞的贤德皇子在就行了,我就免了吧。”
“五弟,你逐年长大亦不可成日玩闹。”祁洛暄摆出兄长架势,正色道。
“是不是那季赫又说我什么不是了?”五皇子眯眼,怀疑道。
祁洛暄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同胞弟弟,无奈摇首道:“我刚回宫便去觐见父皇,还未来得及与季侍统领相叙,他如何能说你什么。如此做贼心虚,倒要问你在我离宫时又作了何事,才是吧。”
“呃……”祁洛彬心虚的别开眼,偏在这时只听一声,“五皇子!”令他瞠大眼,着急丢了句,“别说见到我了。”就飞一般的溜了。
祁洛暄瞧着自己五弟以倍于来时的速度离去,心中感叹,无论如何轻功总是长进了,唉……
“二殿下。”季统领寻五皇子而来,未料见到祁洛暄,急忙站定行礼。
“季统领。”祁洛暄示意其免礼,闲散着步问道:“季统领跟随我父皇多年可知父皇这病的由来?这些年药石俱备,怎的愈发沉重了呢?”
季赫跟与其后,闻言微鄂,二皇子平昔为人周密沉着,怎会突然问起皇上的病因?再见其满面愁色,原是忧心陛下康健。唉,这等仁孝不愧是皇后所出,“殿下,陛下之症乃昔时战场所受,只因伤势过重,伤及本原,故而留下病根。”
“嗯,母后在时也是这么说的。只是……”如此下去的话,父皇恐怕……
“殿下如今勤于政事,替皇上分劳,已是克尽孝道,陛下吉人自有天向定会无恙。”季赫自知曦帝病势沉重,也只得劝慰道。
“但愿如此。”燕昔若在也许会有法子吧,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虽则离源自会在江湖中留意,可他行踪向是难测……
唉…月下之约,有待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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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鼽!”正与铭烟在酒楼进餐的燕昔忽然打了个喷嚏。
铭烟佳人停箸瞄她一眼,调侃道:“该不会有谁在想你吧?比如某个你亲口许下什么约的。”
是谁说‘缘起缘灭皆是镜花水月,执着无益’的?真想不到她居然会给别人承诺,可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呢!虽则期限不定,也够让人震惊的了。
“噢。”燕昔颔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几日喷嚏不断,原来是有人在念我呀。不过我想应是暝夜吧,他知晓了铃儿的事,自是要常常挂念着我们么。”还敢提,分明是那夜淋雨受了寒,又内力大耗,还被逼着陪面前这人说了半宿的话,才会受凉的!
“你!”铭烟佳人酡腮微红,她又故意提那冰块!
“呵呵。”燕昔不掩逗弄之意,戏笑道:“呀,看来这酒楼的招牌桂花酒果然不错,咱们铭烟佳人千杯不醉,都醺红了双颊啊。”执酒向其敬一杯,“又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铭烟佳人狠狠瞪着眼前笑意悠然之人,忽而亦开眉笑眼道:“呵,我酒量虽好,怎的也曾醉过几场。可你这随性贯了的人,饮酒却从不至酣时,是怕喝太多会失了神,迷了志吗?”亦举杯,饮下一口,细品其中滋味,“究竟何时你才愿一醉呢?”
“醉?”燕昔斜睨杯中,郁郁桂花香气,诱人入迷,她却放下了酒盏,“铭烟该知,我不喜过于沉迷一物,包括酒。”
“亦包括人?”铭烟挑眉,无奈轻喟道:“前一刻还举杯共欢,转身便能毫不留恋的潇洒离去,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无情之人。”
“无情?”燕昔伸出根手指,摇了摇,满不在意道:“我不过是不愿痴情罢了。呵,无情太寂寥,痴情亦伤苦,二者皆非我愿。”
“那你之所愿却又为何?”
“就是……”燕昔突止住了话,朝酒楼外望了眼,道:“胡叔和铃儿回来了。”
“嗯,这丫头经过这次教训倒是乖了不少,一路上再没闹腾过。”铭烟眺向逐渐走近的橘红身影道。
“铃儿她如此,其实是内疚我为她深陷险地。”唉,又何以见得不是自己连累了她呢?
铭烟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铃儿自幼虽天真些,可心地极善又重情义,想来那冰块当年也是为此,才让你将那事瞒着她吧。否则这些年她必定一直心存愧意,无法像如今这般无忧少虑。”
“不错,难得他们兄妹都一般情义深重。”
“燕哥哥!铭烟姐姐!”
听到脆声远远叫唤,燕昔与铭烟对视一笑,起身走向蹦跳而来的橘衫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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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樱宫乃是帝王寝宫,传言当年曦帝在皇后故世后,亲取此名以表怀念之意。从此,不再招寝独眠于此。
明黄色的幔帐迤地,随风飘荡,夜阑人静,忆樱宫内,曦帝却未入睡,而是端坐在宫内紫檀宝座上。乍一眼,以为仅他一人,唯借着烛火微茫才可隐约见另一人影,揖立于宝座前。
“燕昔?暄儿这些日子与他接触颇多吗?”比起白日,此时曦帝出言更沉了几分,全然帝王之威。
“是。”宝座前的人答道,许是因紫巾蒙面之故,声音显得有些闷,“燕昔素有神医之名,二皇子与其结交应是为了陛下早日安康。”
曦帝宽慰的赞同道:“不错,暄儿向来致孝,季赫也曾禀过,其今日询问了朕的病因。那他最终未请燕昔前来医治寡人,定是难全心信任此人之故。”
“二皇子他一贯处事谨慎,思虑周全,为人又不骄不躁,实是难能可贵。”
“最难得的是他能处处以大局出发,明白江山社稷才是最为首要之物。”曦帝口气似称赞,却又含着不容置疑的坚硬。
“陛下放心,二皇子必不负陛下所望。”
“恩,可惜彬儿他……唉,不提也罢。对了,四家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周亲王依旧未离封地,易王府都在为易郡主婚事忙碌,楚家自楚老亲王过世,现任的少王爷一直有些拉拢各方势力之举,至于秦王府……”
“如何?”曦帝声微高,眼眸一亮,问道。
答言之音愈发滞闷,“秦王府最近似乎惹上了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