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堡里来的贵客们,今日纷纷告辞下山。名门正派,武林世家,来时威风凛凛,趾高气扬,如今离去鼓馁旗靡,哀怜溃竭,麻衣素缟一片惨淡。
“秋堡主,为何不见燕神医?”秦昕抱拳相辞之际,出口问道。
“咳,她昨夜就走了。”提起燕昔秋暝夜神情有些不自然,铭烟…她也未再回来,十年了…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呵呵,想必又与郑姑娘游山玩水去了吧。”将他的尴尬看在眼中,秦昕心下了晤。
“嗯。”燕昔之后不知找着铭烟没,现在该与她一道吧?
“秋堡主。”离源上前行礼,“秦世子。”
“离少主亦要走了吗?”秦昕笑问,呵,平时一稳重,一性冷的二人会动起手来,此刻竟看不出分毫,真出人意表阿。
“是。”离源笑露苦意,道:“在下特来请辞。”铃儿她昨夜又哭了呢,现在可还好么?似乎和自己在一起,只会频频害她落泪,莫非果真缘浅么?
“在下也要回秦王府了。”秦昕似感觉不出微妙气氛,微笑告辞。
“世子好走。”秋暝夜还礼道。
秦昕温雅颔首步出,留下秋暝夜与离源二人于堂间接着叙话,行至庭院轻道了声:“随影,安排两人在此,随时留意可有燕昔的消息。”音落,一黑影无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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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堆成假山,枝横树斜,满园花草丛生,似是无人打理修剪,却流水行云,别有韵味,自居一格,就连风过带出的亦非花香,而是阵阵草药味。
“啊!”
一声大叫惊着了两个正在除草捉虫的家丁,一人本弯着腰,惊吓过甚,跌坐在了地上。
“唉,我说冰凝姐。”那家丁拍拍胸口,安下神来道:“你怎么老一惊一乍的,把咱们下了一大跳。”
“哼!”上着绿衫窄袖衣,下穿长纱喇叭裤,鹅脂凝腮的灵动少女,轻盈从远处跳跃至,拾起被他们拔下的‘草’,杏眼圆睁,怒道:“你们可知这是‘木荷草’,上回郡主回府时带来的,培植不易,我花了一年时间才把它种成,你们……”
“郡主?”另一家丁咽了口唾沫,不…不会吧?“这…不在药园范围阿?”
“‘木荷草’药性独特,药园内难以安生,就是这儿我也费了好些心才种成的呢!”冰凝看着断草,满是委屈,眼中盛着汪洋不住打转,似就要奔涌而出。
别!冰凝爱哭府里人尽知,一哭起来就没个底,那眼泪可千万别掉下来啊!“都是咱们不对,可冰凝姐,你看你既然都会种了,就凭你的聪明,再种上肯定能成不是?”
谁料此言一出,冰凝却反而泣如雨下,“现在…呜……现在…哪还有时间?郡主…都要回来了……”
“这倒是,郡主每年差不多都这时回来。”
木讷点的家丁道,当即遭到另一人怒瞪,果然,‘哇’一声,冰凝哭得更厉害了。
“呵,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咱冰凝啊?”清朗之声忽临空而至,白色身影迎风立在斜竖着的高枝上,脸上挂笑,俯视着他们。
“郡主!”冰凝惊喜高声呼道,当即收了泪水,破涕成笑,“你总算回来了!”
天哪!两名家丁不由暗道,这才是有其仆必有其主,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有哪家郡主能像自家这般,常年不在王府不提,就未见穿过女装,难得一年回来一回,还从不走门,次次凭空而降!
他们心中不由万分羡慕易王府,一样郡主,人家那位有‘天殒第一美人’的称号,前不久招亲还得了好夫婿。可若他们知道自家郡主甚至去参加了别人的比武招亲,打了人家的擂台,怕是更要暗中饮泪了。
“你们是谁那么大胆,敢招冰凝的眼泪?”燕昔笑吟吟地飞落在二人眼前,盯得他们面红耳赤,怯懦着,支支吾吾难以回话。
“郡主!”冰凝跑至燕昔身旁,不依的拉着她手道:“你看他们把我才种活的‘木荷草’拔了。”
“哦?如此胆大妄为阿?非罚不可。”燕昔假装正色,目一转,狡點笑道:“就罚你们给冰凝作下手,将这草重新种上,冰凝觉得可好?”
“好。”冰凝喜笑颜开,嘿嘿,有奴隶用了呢。
两个家丁攒眉苦脸,喏喏应声,这还不如家法处置呢,呜……自己也想哭了……
“唔…王爷…近来可好?”燕昔状似随意地问道。
唉,咱府里这也怪,女儿关心亲爹还……说来,王爷也甚少主动提起郡主。这两父女,究竟……
“禀郡主,王爷近来还好,只是…怠倦好睡了些,这会儿又在偏殿里睡了。”
“偏殿?”
“是,王妃忌日将至,故王爷这几日常待于偏殿中。”
在时不珍惜,如今纵日日看着兰花又有何用?
燕昔幽幽沉吟,偏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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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满庭,幽香四溢,庭中偏殿内的黑木躺椅上,身穿翟纹棕袍,浓眉如炭的男子正不安稳的睡着。虽过四旬,眉宇仍透着英武俊朗,但鬓边几根银丝,额上数道褶皱,隐露沧桑,略黄的面色,更添孤寂。
睡梦中,岁月倒转,自己年轻了许多,依旧是血气方刚,盛茂华年。
有个倩影缓缓步近,蓝色披风飘啊飘啊的,是谁呢?那名字似熟悉得很,就在嘴边,却偏生叫不出。
貌美如兰,身姿若雁,绝代风华,她她是寒月!
突然,场景到了她为自己与兄长决裂那日。
“大哥!”蓝色披风,绣着兰花的布衣少女声若巨山坚定,道:“你既不能容他,也罢,今日击掌断恩义,从此不为兰家人!”言罢,出手迅疾,‘啪,啪,啪’三击掌,决绝爽利,无半丝犹豫。
不要!欲大声阻止她,却无音可喊,寒月你会后悔的,我…我终究负了你。
“冥义。”梦幻中她却开口,如那日一般道,“我是永不言悔的。”
年轻的自己感动着,却戏问道:“这么肯定?若我有日相负,寒月你也不悔么?”
“自也不悔!”
“寒月,你放心,周冥义此生绝不负你,若真有那日,愿死你手以谢!”信誓旦旦,终成泡影。
“我不会杀你的,冥义。”她再度启唇,“今日你我之情,非你一人得成,它日若变,亦非你一人之责,所以我不杀你。”
虚幻还是真实?为何自己分不清了呢?别,别说下去,别说那句一语成谶之言!
“只是,你若负我,我便会离去,你就此再难寻至,永不得再见我一面。”
......
“寒月!”伸出手欲抓住将离之人,周亲王大呼着惊醒过来,与梦中极是相似的容颜近在眼前,如玉素手握于自己掌心,可看清了她却是少年装束,“雁儿?”
“父王。”燕昔,或说是栖雁郡主轻唤道,温婉浅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被握住的手。
缓缓起身,周亲王抚额,欲使自己更清醒些,“雁儿,你何时回来的?”
“刚到。”栖雁瞥眼殿门窗外,满满摆放着的各种兰花盆栽,眉微皱,转瞬又展开,恭敬道:“父王近来是否安泰?”
周亲王注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细想起来自关外回来后,她就从未落泪过,不变的温雅悠笑,恭敬有礼的言辞,似近又远……她…可是怨着自己?但当年她不是说不怪自个儿的吗?
“呵,爹,啊,不是,从今要叫父王了呢。我不怪你,真的,我明白的,你…是将军,是百姓的英雄…所以我不怪你……”
那话确是真心,所以她并不怨恨自己是么?可……
“听闻父王易倦嗜睡,可多食些蔬果,以护肝,补肾气。”栖雁淡淡道,却发现对方心不在焉,“父王?”
“嗯,雁儿你……”对上女儿挑眉,略带疑问的神色,周亲王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没事,过几日便是你…你娘的忌日,准备准备好拜祭她。”
“是,那女儿先行告退。”
“也好,你刚回来,回房梳理下吧。”
栖雁微笑着应和,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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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钨启国有来使将至?”阅完曦帝递于他的奏折,祁洛暄不觉讶异道。
天殒定朝后,为安邦将长公主祁佩英嫁与当时的太子,今日的钨启国君为妻,缔结姻盟,可亦甚少有所来往。听闻近年那钨启国君病势愈发沉重了,正为皇姐担忧,钨启国却在此时来使,这……
“暄儿,你亦觉出其中玄妙了吧?”曦帝坐在龙座上,手指扣着御案,“钨启国政实一直操控在大王爷钨启昊,与九王爷钨启韶之手,当年会让体弱多病的太子钨启矾继位,不过是两人实力相当无奈制衡罢了。可近年那国君钨启矾发病多次,身子骨每况愈下,怕是……此时有人出使,且出使之人还是……这其中大有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