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冰凝的银丝软鞭?!”
栖雁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随影,随影眉头紧紧拧着,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确实未找到冰凝,因为有人先一步将她带走了,我去时他正在附近等我,或说是等你。”
点点头,栖雁直直地看着那银闪闪的软鞭,只问了二字,“是谁?”
“就是上回在半路上动手的领头人。”
哦,苓姬的弟弟?栖雁搜索着自己的记忆,那个全身萦绕着幽寒剑气的人似乎有个极美的名字,“执…雪……”
“什么?”随影听不明白。
“他的名字。”栖雁执袖擦拭着软鞭,想要抹去那触目惊心的血渍。
冰凝啊,那个自九岁起被自己领回王府后,就爱一直缠着自己的冰凝,那个常常抱怨着却回回留下替自己种药草的冰凝,那个平日噪呱的不行却又静静听自己诉说的冰凝,那个动不动就要落泪的冰凝,今日…今日却是经受了怎样的恶战,才让这十年来不染纤尘的银丝软鞭沾惹上了血污?
心痛到就要麻木,开口却比往日更加清冷,“时辰,地点?”栖雁竟勾起抹浅笑来,“我说等他三日,看来他已做决定。”
眉拢得更紧,随影沉声道:“宫外寒山,人迹罕至。”
“好地方。”
“你不能去。”随影忍不住略高声道:“万一是圈套呢?他若有诚意便该自己来!”
“他亦担心我们会设陷阱。”耸肩笑了笑,栖雁淡淡道:“人同此心,情同此理么。何况…何况冰凝在他手里。”
随影有些着慌,“不若我代你去,那……”
“你代不了,你解不了‘断相思’。”手中也就没有谈判的砝码。
“可是……”
摇了摇头,栖雁敛去笑,肃颜道:“没有可是,我非去不可。”铭烟,一个就够了,若要再受那锥心之痛,倒不如……闭目定了定神,再看向随影,眸中又漾出那自信夺目神采,“你放心,我绝不会看错,那人本不愿为大王爷卖命的。”似雪般的人,冰冷幽寒却透着浓浓悲哀,那是命运握在别人掌心的无奈,“所以他定会选一条能通往光明的路即使那儿布满荆棘,也不会愿意继续留在望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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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栖雁便随意寻了个借口和随影一同去了寒山。
寒山果不负其名,地僻人稀到,山寒水欲冰,松柏染霜立,不闻虫雀鸣。服了‘杨枝水’,‘回魂丹’调息一夜元气算是恢复了不少,可依旧觉得寒气逼人。不过,再寒冷的天气也比不过站在面前这人来的寒意刺骨袭人。
呵,功力未复果真麻烦,自己早已习惯即使寒冬腊月亦只着件单衣罢了,可如今……裹紧随影今日特意为她备着的狸毛披风,栖雁开门见山道:“执雪是么?我的婢女呢?”
挑眉,执雪以审视的目光端详随影与栖雁良久,未发一言地转身而行,随影皱眉看向栖雁,后者笑了笑不在意地跟上。
林深处,孤立木屋,炊烟袅袅,进得屋内,纵点暖炉亦难挡寒风凌厉,栖雁径直走到木床前,往日精灵少女,此刻昏睡无觉,玉手轻轻覆在洁白的额头上,手下灼热的温度与周遭的寒冷形成强烈反差,使栖雁不觉颤了一下,但至少…至少冰凝她还活着,活着啊。
“她怎样?”随影见栖雁替冰凝诊完脉,开口问道。
摸出玉瓷瓶,喂她吃下一粒‘回魂丹’,栖雁低叹道:“暂时性命无恙,但她内息耗费过度,又遭巨力反噬。”这傻子竟用了骇龙走蛇!“需内力深厚者渡真元内息替她打通经脉,助其疗伤方可,且越快越好,时日一久不死也会留下宿疾。”唉,偏自己这会儿……不过,若勉强一试也未必不行……
“你不行!”看穿她的心思,随影即刻道,这女人不知要量力而为吗!?“我来好了。”
“你?”栖雁挑眉,“你可知以真元内息相渡需…咳,需赤裎相对?”自己自幼男装惯了对男女大妨并不在意,可冰凝不同,虽然平日看似爽朗,但自己知道她实是小女儿性子十足的,只怕将来……
望向屋内难得有些窘态的随影,连执雪也微微侧了脸去,果然这种事不甚介意的也就自己了,唔,还有那人……脑中跳出一道身影,温泉边的一幕不期而入,栖雁甩甩头,对随影郑重道:“倘若冰凝她介意,随影你可愿娶她为妻?”
随影沉默,握紧的拳显出心底的挣扎。确实是太过难为他了,栖雁默默叹息,分明是救人却还要赔上自己一生,也罢,轻轻启唇:“你无需为难,就由……”
“以后如何皆由冰凝姑娘醒来后定,我无异议。”随影沉声打断了栖雁未完之语。
栖雁微讶,“你确定?”
随影瞟了眼床上之人,再看向栖雁,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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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随影替冰凝疗伤,屋外二人坐着静等。执雪皱眉看着栖雁将一广口小瓶打开放到自己跟前,里面冒出‘嗡嗡’声?
斜觑那古怪瓶子一眼,执雪开口道:“你为何信我?”
果然,弩锋未出,不是他……将瓶收回盖上盖子,栖雁戏道:“因为你的名字好听啊。”
“啊?”执雪难得有些呆呆的,这算什么回答?
“皓雪纷翩,素手轻执。”栖雁伸手轻轻接下飘落的雪花,喃喃道:“人都道冰清玉洁,却不知冰至清未得无垢,玉纵洁难免有瑕,不如雪晶莹剔透,自天宫仙台而来,非凡尘俗物,可惜……”掌心的雪不觉已溶,“可惜故而俗世亦难留之。”看向执雪浅浅一笑,“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古怪,一个杀手却连一丝杀气也无。”
执雪扭过头,手中的巨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我与姐姐原乃没落氏族,姐姐她才貌双全,却被那些族人像礼物一般献给了大王爷!”
“而后又被大王爷安插在了国君身边。”栖雁颔首,“却不料国君与王后情深……”这枚棋子便失了用处。
“那年我冒着被打死的危险闯入王府求大王爷放过姐姐,恰遇上了冬雪阁阁主,说我筋骨极佳,呵,之后你能猜到了吧。”从那时起自己便成了别人手中的屠刀,姐姐反成了牵制自己的砝码,何其可笑!
“冬雪阁?”
“就是暗地里替大王爷办事的人,阁主精通五行阴阳之理,武艺上亦自有修为。”
“你倒还颇为欣赏他么?”栖雁奇道:“‘断相思’想来也是他的杰作吧?”一心救姐,谁料反害之,白雪皑皑,偏遭践踏,终染污浊。
“他么?”想起那个异常神秘的人,执雪幽幽道:“我恨之入骨,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才华,别的不说,他那‘气消形幻’高奥的智域功力就非常人……”(不明白的请参阅‘雁现非昔月已寒’)
“你说什么?!”执雪话未完,栖雁却咻然惨白了脸色,眼中隐隐透着震惊,那是绝不相信,绝不愿相信的惊骇。
“你…怎么了?”执雪有些讶异她的反应。
“没什么。”定下心神,栖雁克制翻滚的情绪,淡淡低道:“你继续说那冬雪阁吧,或许我能找到…寻出‘断相思’引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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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至,日已西斜,她为何还未回来?
九王爷钨启韶独立高台眺目远望,那一身蟒袍锦衣,在日华下似被渡上了层金色,远观近看皆是英气袭人,但他心中偏生起几分无奈之感,昨日才折腾成那样,今日又一天不见人影,她…唉……
“王爷。”任无影蹬上高台,见他望着夕阳竟有些出神,不觉微微蹙额,复又展平,走至其身后,“已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国君……我们的人便能掌控国都,当众揭发当年贵妃(大王爷之母)下毒谋害正有身孕的仁孝太后(国君之母),接着也就是些例行的事了。”
例行的事,钨启韶笑笑权利斗争照例的腥风血雨,人脉清洗么?
“一切都顺利的话该是如此吧,可是,先生。”钨启韶鹰目定定看着任无影道:“大王兄能只手遮天十数年决非他表面流露那般是个傲慢自大之徒,当年中原战乱他带兵去犯,后见势不能成,又选择了对他最有利之途,若无先生妙计,钨启怕早就是他的了。故而,我们的谋划也未必没有变数。”
“嗯。”任无影颔首道:“王爷所虑甚是,臣也思量过,若能得一人相助应能事半功倍。”
“你是说……”钨启韶了悟地勾唇。
相对一笑,任无影轻轻道:“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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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没事了,你…你怎么了?”
随影擦拭着汗水走出屋子,正待说说冰凝的状况,却惊见栖雁血色褪尽惨白如纸,竟是比自己脸色还差,当即怒视执雪,却发现他也是一脸莫名。
“没事。”牵起唇角,栖雁笑了笑,却不知如此更显虚弱,“我没事,只是有点冷,对有点冷罢了,我进去看看冰凝。”说罢,不再看他二人一眼进了屋将门阖上。
慢慢踱至床边,栖雁就着床沿坐下,伸手冰凝的手交握不知是想温暖她还是温暖自己。脑中闪过执雪说的那些阵法,武功,一切一切本不该再现于这世上,连自己亦不过仅知一二,便是夕影门所使也未可及,秦昕所知不至精髓,可…可那些皆是兰家决不二传之术!
这世上唯有一人知,若是他,可怎会是他?兰残阳,舅舅,他为何会与钨启昊有关?栖雁忽然彷徨,是因遭人陷害心有不甘?可以魔君兰残阳之性不该隐忍这么多年,更妄论与主谋之一合作。
还是…还是否当年并非是诬陷?!想到这不由一个寒颤,不…不会娘她说舅舅是被冤枉的,不是么?可若娘也被骗了呢?那娘的人生究竟算什么,而自己…自己究竟还能信什么?
直到此刻栖雁方觉自己以往的漠然洒脱,都定在一个信念上:兰家是无辜的,是被害者,可如果不是呢?为何不曾想过,是因为太确定了么?可凭何如此确定?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诩聪慧实则信奉的信条却一直是未满五岁时定下,不愿回首不曾回首,就这么走了下去,直到今日……
“小姐。”
手下握着的柔夷轻轻动了下,冰凝却是转醒了。
栖雁收敛了下情绪,微笑道:“冰凝,你觉得还好么?”
冰凝轻轻点头,出口却是:“郡主,我又拖累你了么?”
“没。”栖雁觉得喉头有些痒,曾几何时铭烟也说过类似的话?可其实…其实始终是自己连累了他们的。伸手轻捋冰凝凌乱的额发,栖雁定定看着她道:“你从来不是累赘的,冰凝,从来不是。”
“嗯。”展出欣慰的笑容,冰凝用极轻的声道:“那就好。”
“对了。”在半晌无语后,栖雁斟酌道:“冰凝,你…你知道是随影救了你吧?”
“哎?”冰凝先一愣,而后颔首道:“略…略有点映像吧。”
瞧着冰凝脸像血染开般红艳,绞着手指,全是小女儿娇羞之态,栖雁心中已知了个大概,却依旧问道:“冰凝,随影说你若愿意他可与你缔结鸳盟,倘若不然那便罢了,你看呢?”
“我…他呢?”咬着唇,冰凝问道。
“他?他皆由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