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好黑,好暗。
茫茫沧宇中自己一人孤立,唯有永无尽头的黑暗相伴。
想大声呼喊,可…喊谁呢?娘死了,爹丢下了自己,连铭烟也离开了,梦幻中栖雁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助的五岁,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索性蹲下,谁都不喊,只紧紧抱成一团,这样就不会冷了,也不会害怕了……
“栖雁,栖雁……”
朦胧中,是谁在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如情人般呢喃?幻象中的小雁儿站了起来去寻那天籁之声的源泉,是谁呢?这声好熟,熟到自第一次入耳便不曾忘怀,这音带魔,震着耳膜发烫,一直烧到了心里……
阖在柔柔的眼睑下的瞳似在轻颤,月牙般弯着的浓密睫毛随之抖动,栖雁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飞扬散披着的发,胜雪白肤,还有…盈满着担忧的灰褐色眼眸。
他为何会来钨启?又怎会在此?
四目相对,无数疑问,诸多不解,望着那灼耀双眸,栖雁却只勾唇轻轻道了句:“你来了,秦昕。”
仿佛她在等他一般,仿佛他本该来此。
“你不是素来有的是本事么?”搂着她,感受她的体温,因她转醒的片刻欣喜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怒气愤慨,秦昕低首在她耳边低吼道:“这次你的智谋,你的能耐哪儿去了?竟将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音逐渐变轻,脱了霸气只余沙哑。
他不会承认自己在看到她中掌跌落时,那一刹心悸,未作多想挥袖扫开了碍事者,就这样抱着她坠落,不会承认即使被埋在不见天日之地,但感受到她仍跳动着的心便无一丝不安,唯觉庆幸,幸好未来迟一步,幸好……
此人尚存,何其幸哉。
突然昏暗中传来一声呻吟,栖雁撇头望去隐约似个女子躺在不远之地,她是…苓姬!?
觉出怀中人不安分的扭动,秦昕不知是气是叹:“都伤得这么重了,你还不安分些?”说着抱得愈发紧了些。
栖雁明白自己如今的状况全身连一丝力气都无,经脉皆损,肺腑亦伤,若非家传心经与众不同,这一身武功即使不废怕也要大打折扣,聪明如她自不会在此时挣动,牵动伤口就麻烦了。
眨眨眼,栖雁伸手指向苓姬所在,示意秦昕抱她过去,无辜道:“那儿,有劳了。”
她竟正大光明地指使起自己来了?
秦昕挑眉,忽而邪魅一笑,将唇近乎贴在她玲珑耳廓上道:“要我费力送你去,给我什么谢礼?”
耳边浮着湿热之气,栖雁暗自磨牙,谢礼?这是乘人之危!
闭目,栖雁似无限惬意的悠然一笑,“那就别去了,小歇一会儿也好。”
“你若真能睡着,也罢了。”
一声轻叹,栖雁被打横抱起,一个旋身再睁眼苓姬已在眼前。
只见她手臂上插着枚流星镖,不断有黑血冒出,惨白的脸色借着幽光更觉可怖。
“是她?”秦昕讶然道。
栖雁抬头看向他,“你认识苓姬?”
秦昕皱眉道:“我就是跟着她从密道进来的。”
原来秦昕当日接密报后忧心难解便赶来钨启,孰料到了此地夕影门暗桩方知随影已与栖雁来了这冬雪阁。直觉不妥,匆匆前往却不敢擅入,怕反坏了他们之事,正巧遇苓姬行踪鬼祟,便悄悄跟于其后,恐被她所觉故而秦昕有意里的稍稍远些,岂料便是这一刻之差险些要救之不及,幸而只是险些……
栖雁勉励伸出右手,两指轻搭在苓姬脉上,蹙额凝神许久,终只撤了手,幽幽一叹。
“她没救了?”秦昕替栖雁轻轻擦去冒出的薄汗,不甚在意道。
苓姬原与栖雁一同被掌风所袭,若要顺手拉她一把,也并非不能,只是以秦昕之性又岂会理他人死活?
栖雁轻叹道:“这毒镖虽歹毒却并不是无法的,可她体内伏着‘断相思’已久本就凶险万分,如今血流不止被尽数引动出来,又受了掌力摔落此处……”
秦昕斜睨苓姬眼,不屑道:“这与你无干。”
摇了摇头,栖雁苦笑道:“不过近来愈发有无力之感罢了。”
秦昕哼了一声,轻执起她右手按在其左手腕上,栖雁诧异道:“这是做什么?”
“让你也替自己把把脉。”能医不自医!
栖雁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瓶‘回魂丹’来自己服下两粒,再倒出两粒伸至苓姬唇边,秦昕见她吃力,无奈一把夺过塞给苓姬吃了,又输了些内力以助药性。须臾,苓姬一阵轻咳转醒了过来。
“燕…神医?”
苓姬醒来,模模糊糊勉强瞧清眼前人有些惊讶道:“你…你是女子?”
栖雁闻言低头审视了下自己,发已散,衣衫也有些零乱,假喉结不知何时脱落了,难怪她竟识出自己是女子,却不知她此刻被秦昕拥在怀中姿态暧昧,两人神情更溢于言表才是首因。
苓姬怔怔看他二人一会儿,露出一抹笑来,“千两黄金容易得,知己一个也难寻,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咳…咳…神医我好生羡慕于你。”
栖雁闻言狠狠瞪了眼笑容得意的秦昕,想说什么,但见苓姬一脸钦羡之意,眼底却满是苦意,回想那夜她琴曲悲凉,再思今日之事,片刻间理清来龙去脉,对着犹如风前之烛的苓姬却难多加责怪,沉默许久,只低声喟道:“你却是何苦?”
“何苦?”分明娇美芬芳之姿,却失了颜色,颓然凋落,苓姬幽笑惨淡,道:“我十岁见他正是华衣王爷,英雄战将,一见倾心,芳心即许,之后五载费尽心力学完琴棋书画只为搏君一笑,待等素指扬波奏得妙声,心中唯一愿为其奏曲之人却要将我送入宫闱。”
言及此,两行清泪已下,非是轻佻万柳丝,无奈早被东风误。
“我想也罢既是此身此心已托,不能伴他左右能助他大业亦是好的。”
“士为知己死。”栖雁唏吁道:“可大王爷非你知音,你……”
“我不求做他知音,只做一块踏脚石也甘愿了,可是……”此时苓姬方显出些微怨恨之意,“可是他竟连我唯一的弟弟也不放过!要我去劝执雪替他做事,我深知执雪性子,他又怎会愿意?王爷素来不得便毁,执雪宁折勿弯,我却不能见他就这样小小年纪就此完了,所以……”
多年之后栖雁也无法忘记,那一日有个女子花容惨淡,笑得凄美而绝望,她幽幽道:“所以我自愿服下了‘断相思’,护执雪一时安危,也就此绝了心念,了断相思。”
“可相思如丝纠缠不清,又岂是,咳……又岂是如此简单便断的呢?咳……”苓姬一阵低咳话都难以续下去,自知大限将至奋力拉住栖雁袖子,急切道:“燕神医这次是我对不起你,执雪他没有出卖你们,是我……”
栖雁轻轻道:“我知道,我从未疑过执雪。”
“是么?”苓姬欣慰笑道:“那就好,别…别告诉执雪我先前对你说的,就让他以为我是…我是胆小怯诺背信弃义的坏姐姐,这样或许好些。”见栖雁颔首应允,她缓缓松了手,指向北面,“那儿有个密道入口可达外面,或许…或许还能用……”说罢眼慢慢阖上,鼻息渐弱终至魂散命绝。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栖雁偎在秦昕怀中良久沉默不语,秦昕轻问道:“在想些什么?”
“在想……”栖雁眸幽深,神色沉重而复杂,“我在想世上怎会有这么执著,这么痴迷,犹如飞蛾扑火般的痴情。”
秦昕闻言一窒,却是无言以答,他们皆是世间难得睿智之人,偏偏情之一字对他们而言却是太陌生,太难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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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守在国君寝宫外殿阁内的大王爷钨启昊得报大惊,压低了声也难掩惊怒之色,“冬雪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