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根本不听付青锋说什么,只是怒气冲冲地跑到他近前,岐英面色一冷,前进的娇躯顿时停下。
被灵力囚禁的少女并不挣扎,她早已被囚禁了许多年,这只是换了一个小囚笼罢了。
一双眸子泪水哀婉流下,眼神死死盯着付青锋手里的沧海遗珠。
伸手想要触摸,脚下却如同被灌了铅一样。
付青锋回过神来,没有问什么,将手里残破的沧海遗珠递了过去。
少女愣了愣神,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被无形的力量卡在喉头,近乎规则。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沧海遗珠,将脸颊贴上去,轻轻摩挲着残破的缺口,像是赏玩珍宝的鉴赏家。
只是这个珍宝,已经有点老旧了。
付青锋看她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不再打扰,转身向岐英问道:“龙王殿下,这位是?”
岐英也是神色复杂道:“你认识她?这是我侄女,风心语。”
付青锋点头认真道:“于我救命之恩。”
要不是那串铜钱,他已经饿死街头。
莫离离退到一旁,面上平静,心中已经想自己师父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看这样子,很小时候就认识了
那之后这么多年要结识多少桃花啊?
心下打定主意,之后必须问个明白,每一个算一天,非把这个家伙榨的没这份心思才行。
十八般刑具全部用上,玩不死就往死里玩。
付青锋忽然背脊发凉,定了定神,将这种古怪的感觉丢下。
岐英凝目抱着沧海遗珠流泪的少女,也不看付青锋一眼,幽幽开口:
“我龙宫龙属,分江境后尸身可炼妖丹铸法宝入药,一如人族炼化金丹。”
付青锋点头:“此事我知晓,沧海遗珠便是此类。”
岐英淡漠地开口,龙瞳之中燃起熊熊怒火!
“不!沧海遗珠并不是此类!”
付青锋听出他强压的盛怒,语气也是放轻许多:“还请龙王告知。”
岐英语气古井无波,听来却像是含着沉重的砂石,咬牙切齿:
“那是将我妹妹在活着的时候扒皮抽筋,生生炼化而成的!”
强烈的气势瞬间从这个看起来儒雅的中年男子身上涌出,整座碧寒龙宫,整片雾心海,全都为之震撼!
他之前那么儒雅那么温润,像极了一位谦谦君子,任谁看来也会以为是位贤君。
龙族聚居处自成文化体系,虽然算不上太好,却也比散妖的野蛮好太多,这也是为什么付青锋没有传教的原因,单凭嘴皮子说服不了他们。
然而此刻,这位龙族独有文化熏陶出来的龙王,已经彻底将那些文明的伪装抛下,露出其下森然威严的巨龙面目!
海水凝固,付青锋感到气息一滞!
那双龙瞳流溢着滔天怒火,要将世界焚尽!
龙,如此强大如此完美的生物,百妖之首,天地钟爱。
此刻这位龙中王者发怒,真如一位盛怒的君王,要带军出征,踏平天下!
我是雾海龙王,我是傲视雾州群妖的君主!
触我亲族逆鳞者,必以血偿!
然而这种滔天的怒火只是持续了刹那,就又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所取代。
岐英收回气势,语气低沉迷茫,像是一事无成的中年醉酒男人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般忧愁:“言尽于此,小友莫要再问,方才未曾收敛,还请见谅。”
付青锋不再逼他,只是默然地看着悲伤的少女。
两名侍女慌张进宫,惶恐跪拜道:“主上,我等万死!未曾看住小姐,还请赐罪!”
岐英面色平缓,淡然道:“起来吧,将灵祝带回去,门不用打开了,一直到她出嫁那天。”
少女的眼泪已经流干,只是依恋地抱着宝珠,听闻此言,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冰冷又凄然的目光望着岐英。
像是万载幽幽的玄冰一样刺人,又含着一抹复杂的悲戚。
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她只是一只凄美的笼中雀。
她甚至连话都说不了。
即便是自己的舅舅,自己血脉最为亲近的亲人,也只是把自己视作一件物品。
岐英闭上眼睛,不愿与这道目光对视,然而他平淡的表面下,是滴血的心。
“音妹,我护不住你,就连你的孩子,我也护不住”
往事飘上心头,幕幕滴血。
恍惚间,那些对话又一遍遍在耳边响起,那是他的魔咒,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他就会起身支开所有下属,独自来到那间牢笼一样的祭海堂前驻足悲思。
他想报仇,可当年之人甚至已不在此界,可当年自己甚至亲手促成此恨。
他会在门前站上一宿,他要赎罪,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无法宽恕自己,除了越来越深的自责与痛苦,什么也改变不了。
修为卡在移山境六重天数百年有余,再也未曾寸进。
这是心魔,他明白,然而现在,他又要再加深这种层层叠叠的恩怨套索
“父王,为什么!”
“我意已决。”
“难道我在您眼中只是一件可以随意舍弃的工具吗?”
“我活着,龙宫在,你则不同,就是如此。”
“龙宫,众叛亲离的龙宫,还叫什么龙宫?”
“将军们走的走死的死,父王,连你也要为了苟且偷生甘愿为人驱使吗?我们龙族,什么时候如此贪生怕死了!”
“你又要如何?岐英,封了她的修为,绑去皇宫!”
“父王,我”
“怎么,连你也要反抗?好啊,我吞了你,想必也能缓解不少。”
“我愿意,父王,我愿意!为了我族延续音妹我们这一脉不能亡族灭种”
“亡族灭种,也好过为人座下摇尾乞怜的狗!”
“放肆!江行天覆海境大能,哪点配不上你?你做他妃子,还有何不满!”
“他根本没把我当妃子,那种冷血的目光,他只是把我当做改良血脉的工具!”
“不必多说,岐英,送她去吧。”
“父王,难道母亲你也不在乎吗!!”
“当然。”
“父亲!!!”
岐英心口一疼,回过神来,对着付青锋道:“方才分神,小友见笑了,这就随我去见”
他愣住了。
付青锋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少女身前,两名侍女不知所措,呆呆地立在原地。
风心语的眼眸周围已经哭得红肿,可这样的哭泣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付青锋走下台阶,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吗?当年你给了我那串铜钱”
少女看着幽蓝的海水中的那道身影,眼前一切都如此模糊不清,泪水还凝在眼帘上,使得世界如此混沌。
那道声音如此温和如此关切,除了母亲,她再也没有听过这种语气。
真诚地不带一丝他意,就像是晨露洗过的阳光。
沧海遗珠碎在地上,残破的蔚蓝随着蔚蓝的海水荡漾。
付青锋呆住了。
少女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嘴角呢喃:
“妈妈”
这道语气被海水模糊的不清,然而付青锋的修为却让他结结实实地听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