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像是没来过一样,一个都不见了。
而能看到的,只能来,永远都无法再离开。
已经离开的人又怎能再离开一次呢。
巴川一个人躺在满是血迹的地面,茫然的看着周围空洞的夜,任那种依然不散的酷刑般的疼痛如同一条河里的游鱼般在身体快速的游走,月光,依旧清明,但有些事情,却忽然好像不是那么清明了。
他此刻有很多的事情在心头汹涌,有发生的,有推测的,有本来清楚的,有忽然间不明白的,就像是一堆散落的玉石,而自己找不到那一根串起来的线。
还有,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了钟离行歌,他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回去了?还有那个为他所牵挂的女子,到底怎样了……
在这个或是生死存亡,或者即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他竟然想起的是这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听到那暗蝰蛟王熟悉而又恐怖的叫声时,也许自己的心里面隐隐已经明白,乾清宫后,发生的是已经难以逆转的可怕事实,但他还是将钟断留下的小瓶子挣扎着拿起来,拔掉木塞倒出三颗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
这三颗药丸吃下之后,首先是一股清凉像是袅袅青烟般在自己的身体缓缓散开,所到之处,自己的疼痛竟然随即消失,而且这股清凉越来越浓,仿佛渗进了骨髓和血液之中,然后逐渐消散,像是喝下一口老酒,味道由浓转淡,然后余味渐渐消失,随之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可以动弹了,虽然仍觉得全身有些酥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丸,但不管是什么,能让自己在使出“奔狼暗袭”后这么短的时间便可以起身行走,已经算得上是神药了。
他缓缓的走向乾清宫,隐约的凄厉声仍能听见,但他随即又有些不敢继续向前,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不管是什么,都需要足够的勇气,而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此刻更害怕的是,以现在的身体状态,对于眼前发生的异变自己没有阻止或者干涉的能力和身体,只能放任自流,这才是最无力也最可怕的,尤其这个将要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自己并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如此,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有些事情,逃不开的。
跨过乾清门后面是通往天子寝宫——乾清宫的一条长长的甬道,这一条甬道,在很多人看来,是御龙王道,是常人永远都无法踏上的一条尊贵之道,乾清门前是文武百官上朝时位列两旁分站左右的面圣之路,而这条路,巴川脚下的这条路,更是高官大吏得到天子召见才能走的路。
然而,这个夜,仿佛是犯了天条被罚下凡间的神,归于平淡。
甚至不止平淡,本是平民难以跨入的禁地,此刻成了任人踏碎的血道,就像是一名金枝玉叶被扔到了龌龊街头被众人所凌辱,而巴川一步步走在这条他从来没走过的皇道,赫然觉得讽刺和无奈。
血迹随处溅落,并已经凝固,还有些已经僵硬的尸体逐渐清晰,汉白玉的雕栏玉砌一瞬间像是变成了地狱的处刑架。
他不知道此刻他还能做什么,也许只是做个见证,可是人活着,不总是在面对无力改变的事情上做一个见证者的角色吗?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走的不慢,但眼前的宫殿却像是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后退,这一条甬道像是永无尽头,又像是海市蜃楼,远远的声音像是某种幻听忽远忽近的在耳边回响,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魁梧的黑影,一个没有左臂的黑影,右臂拿着一把巨大的战刀,这个黑影正在走去,在恍然间,他好像回了头,看到了巴川,但却没有停留,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转身便走,走向乾清宫。
巴川有些呆滞,然后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用尽全身的力气走的快一些,更快一些,但这条路遥远的像是通往地狱,然而,他却一下子希望这条路真的不要有尽头,可是往往、在自己最希望这是一条无尽之路的时候,他走到了。
他走到了李玄天的面前。
或者说,走到了李玄天的尸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