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其昀这一句,已是表了态,他站在梅姜这边。
梅姜冷然立着,傲如梅兰之绽,朗似当空清月,微笑不语。
自从顾其昀赴身前往虚云寺,三年来几乎每月她都会收到顾其昀的音信。她早知父王之死是岳王一手促成,她不愿动手报仇,是不愿再看久经战乱的岳国朝局不稳,一个南畎郡叛乱已引得燕国大动干戈,搅了边境数年安宁。她自岳国一路到了晋国,一时间人生百态几乎看尽,不愿报仇的决心更是笃定。
此次,若是晋国利用自己和岳王的矛盾大作文章,再抢先挥戈南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会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而冯为充当诱饵之事再明显不过,如今他中毒已深,却又殆死未死,分明那幕后之人的目标是在自己身上,有人在领着自己走一条路,那条路荆棘丛生,通往万丈深渊,那深渊或有赤火,似口舌之象凶猛异常;那深渊又或有大水,似穷凶极地浩浩汤汤。
稍不留神,便可能将她倾荡得尸骨无存。
她本可不予理会,但此事诸多蹊跷,想到晓星那样一条性命曾是那样生机勃发,已逼得她不得不弄个清楚明白。
昨夜,她便有意无意在等着顾其昀将事情全盘托出。
可顾其昀仍在瞒她。
若是他从客栈追杀开始便一直在场,之后她险些丧命雪崩,流浪他乡,食不果腹,以命乞命的时候,他在哪里?
她毫不怀疑,若是三年前的顾其昀就会立即将她带走,她要是不走,无论是打晕了还是绑了,都会将她带离。
现在你又会有何原因只顾着护庇他人,隐瞒我甚多。
她轻道一声,像是微微叹气,但五字却似是石子投水般,短时间惊起数片波澜,悠荡间极具力量,“你们出去吧。”
“你留下,”她盯着顾其昀,顾其昀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
“我问你,你须得据实答我,否则你知我必当不会留情。”
顾其昀看梅姜许久,轻点了点头。
“冯为效忠于谁?”
“兰王殿下。”
“冯为行刺目的为何?”
顾其昀却是沉目望着她不答,好似要把她深深望进自己的眼眸中去,梅姜声厉色荏,又问了一遍。
顾其昀低首涩涩苦笑,不情不愿吐出五个字来,“他要你报仇。”
梅姜横眉冷笑,“是谁指使他做事?”
话愈问到深处,顾其昀沉默的时间愈长,这次梅姜却是没有一直逼他,流露寒气的双眸一敛,便温声又问:“那你可要报仇?”
一年前,她便这样问过他,你可要报仇?
那时他眼神清明如许,只消片刻便迎上她说,“不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以身旁亲近人之性命攸关换取敬重之人猝亡之真相。
不是不值得,而是太在乎。
如今,你的答案可还是一如既往?
顾其昀却是不假思索,但笑道:“但凭九儿意愿。”不过拿命一搏罢了。
他少年意气自三年前俱作了风云散,留下的是一颗隐隐勃发的赤子之心,日积月累下来,就连梅姜也有这么一阵子忘了,他终究是个叱咤风云变色,搅弄兵谋生杀的沙场猛将,一旦见惯了热血挥颅,忠肝义胆,便无法再像年少时懵懂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