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快要握不住那剑柄,心,也失去支配的能力,霍梓舟从未陷入过如此深的绝望中,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席卷而来,肩膀上仿佛压着千钧之重。三月仍是薄袄轻裘加身,风里还参杂着寒意的天气,他的额上却赫然是豆大汗珠,面色青白,身形微晃,腿打着抖,险些要跪在地上。仅凭着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念,拄着紫电拼命强撑着不肯倒下。
隐于烟雾中的女妖,看他辛苦挣扎着,不由冷冷嗤笑起来。又有些不耐,若是寻常人,早已被自己痛苦的回忆摧毁的无力抵抗,可他不仅没有崩溃,竟还能抗拒自己的侵蚀。这少年越看,越是喜欢,虽然残缺不全的记忆并不美味,可他体内充沛的灵力却是上佳补品,无论要耗费多久,她决计不会放手的。收起冷笑,她转而莺声燕语的呢喃着,宛若情人低语,蚕食鲸吞的瓦解着他的意志。
黑雾大盛,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他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内的力量,一点一滴的在流逝,就快要支撑不下去。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这刹那,他从黑暗中走出来,不再去想那看不清面目的女人,瞬间明白了此刻的处境,他勉强聚起灵力,急促高声的喊了句:“常醉,你快跑!”
陷入阵阵眩晕前,眼角瞥见一袭熟悉的玄色衣裳,他唇边漾起安心的笑意,仿佛无力抵抗的松开紫电。
此状诱得女妖从凝成人型,从黑雾中显身出来,抓住他肩膀正欲俯身吸食灵力。却见一道青光划破长空,黑雾顿散,数张符咒贴上她各大穴位,令她动惮不得。
借机,霍梓舟神智恢复清明,挣脱黑雾的钳制,挥起紫电,对准她天灵盖,干净利落的从头劈到脚。左手按住腰间葫芦……
“师兄,此妖还是彻底消除的好。”
沈彦锦也不待他回答,右手扬起,指尖凝起的五色光芒,对着女妖照头劈下,刚还站在上风的女妖,顷刻化为灰烬。这河东改河西,只花了眨眼的功夫。
霍梓舟微微一愣,转念想到,此类无实体的妖怪,收回去也别无他用,还不如直接毁灭。他也不按下剑气。就悬于半空,居高寻起常醉的方位来。很快就在不远处发现一只躺着不动的小狐狸,心头一紧,忙奔过去按下剑气,抱起他仔细查看。却并无外伤的痕迹,脉息正常,也不像有内伤,可为何会昏迷呢。
瞥见霍梓舟眉头拧紧的模样,沈彦锦以为不好,伸手去探,心回归原位,微微笑起来:“师兄,常醉没有事情。”
“恩。的确不曾受伤,却不知为何昏迷不醒。”怀里的小狐狸身体缩成一团,面有痛色,霍梓舟看的眉头更是纠结成川。
“应该是孽的妖力所致吧。”
“孽?”霍梓舟拿眼看着沈彦锦,不解的扬起眉。
“恩,这座森林正是因为此妖名孽才叫孽尘林的,她所居之地必是烟雾漫天。此妖擅变化,喜借美色和钱财诱惑,又称粉色骷髅。但她最厉害的妖法却黑色深渊,通过勾起人不愿意面对的回忆,让猎物陷入绝望、悲伤、痛苦中,从而丧失战斗力。”沈彦锦不疾不徐的解释着,“师兄正是因此而无还手之力的。只要有难过的记忆,这妖法就能奏效。所以即使常醉失忆,也一样。且他几千年的生命,或许,难过的事情要比我们多,就更加受冲击吧。”
说话间,应是妖力散尽的关系,河岸边的满地黄金化为沙石,而树枝大多光秃秃的,仅有几片新绿。常年盘旋在森林上空的乌云也被驱散,皎洁的月光打在霍梓舟脸上,刺眼的让他微抬头,眼神触到明亮的满月,忧色不减的叹口气。
那种被悲伤攫住的痛苦,他知道,偏生他和常醉都是想不起来的人,就更是莫名痛苦吧。下意识的搂紧常醉,只是仰着头,看着月亮,并不说话。
沈彦锦也是个淡漠的人,你不说,他就不问。自顾自的收拾柴禾,生起篝火,背靠着树干休息,也不做声。
长久的静默着,凉如水的夜色下,霍梓舟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阵寒风吹过,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保持一个姿势呆呆站了大半夜。想低下头,脖子却是僵住了,分外酸痛。艰难的回过头,对上沈彦锦炯炯的眼神,他忽然说起话来。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看不清她的脸……”
沈彦锦也是懂礼的人,若你说,他就安静的听着,既不追问也不打岔,只是微微偏头鼓励霍梓舟继续说下去。
“其实即使看见她的长相,我也未必记得她是谁。”一贯温文尔雅的霍梓舟竟然扯出嘲讽的微笑,“没有人知道,我不记得九岁以前的事情。我的记忆是从昆仑开始的,对于爹,一屋子姨娘,妹妹们,零星半点的回忆都没有。甚至,我不清楚摆在君府门口的是狮子还是麒麟。”
他抱着常醉,缓缓的坐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看着。那轻描淡写的话语里,隐隐的悲意,沈彦锦听懂了,却仍是面无表情。
“因为不记得,自然也对家人亲近不起来。”
“那影儿呢?”莫名的,沈彦锦就问出了口。
霍梓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所问何意,却也顺着话茬说下去:“跟她在一起,不自觉就很开心,留在君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沈彦锦也深觉自己将话题带偏了,扯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师兄,你本想说什么,继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