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舫逆流而上，好在顺风，在初秋雨中荡开寒波，似往朦胧处行去。</p>
二楼一间典雅客房，嫣红布毯描着鸳鸯戏水，张哲与玉瑶跪坐在窗前，一只红漆小几放在中间。玉瑶已然褪去了刚才散淡明艳的抹胸轻纱，换了一身端庄雅致的白绸墨梅对襟长裙，将妖娆的乱云鬓改成了三鬟髻，浑身首饰只有一对白银耳坠和腕上一串檀木念珠，正手持茶器在为张哲认真的点茶。</p>
张哲心中有些自谤，那些寻芳客与群芳聚首，莫不是最爱看那轻衫罗袖，海棠半解，姐儿们也习惯以眉眼传波，粉肩相依，如何迷离便如何来使。</p>
偏偏轮到自己倒好，从徐娘子到玉瑶，竟都是换了最正经人家女儿的衣服，不见一丝无礼之处。不与风情，却将半点认真放在了一举一动之中。</p>
玉瑶坐在小几的对面，一会叹看窗外的风雨，一会又偷看假寐的张哲一眼，再静下心点一盏茶，一颗心竟是满满的充足之意。</p>
张哲没有关注玉瑶，正在思考一点事情。</p>
全然不知，点完茶的玉瑶，也不催他喝，只撑起两只玉腕托住螓首，细细的在看他。</p>
在玉瑶看来，人生中难得有此一回，客人将她浑然不顾，她也无需费心客人身上银钱多少，这人坐在这里，就有一股文才诗意于无言中点化了这房内的意境。</p>
一点旖色化在这漫天风雨里，玉瑶自己把自己“醉”了一半。</p>
张哲却在想一件大事，九月初九的府试。</p>
他不太想去。</p>
按说，张哲家中父母不在，自己便是户主，考与不考都在他自己。可偏偏从现代过来的他，是个极为尊重妻子的。</p>
孟小婉虽然也说他考不考那秀才都无关紧要，但是日前霍炳成与张哲闲聊的一番话，却激起了他的心思。</p>
在这大郑朝，有些制度却与前明类似，无秀才功名是不得出省游学的。想要走出这云梦南道，只有三种可能，其一是入了商籍得了转运凭证，其二便是拥有秀才功名持凭游学天下，其三就是奔丧移葬。</p>
西江郡位处巴山西道，离武陵不过数百里地，他哪里舍得让孟小婉真的一辈子再见不到爹娘。妻子故意不提此事，怕是尊重他只想闲老田林的意愿。</p>
只是若考了秀才，六年之内必须参加一次省考，去夺那举士。要是六年不考，学判就会夺了功名。张哲只觉得好生麻烦，一时拿不定主意。</p>
最忙的却的白鹭。</p>
她与三七坐在屏风之后，每十息她就探头看一看郎君那边，生怕这个妖精会把郎君吃了似的。</p>
芙草从船上拿了好些好吃食招待这两位，可谁知一个纯属心不在焉，而另一个小子却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她心中有些气闷，这可都是上好的东西，船上采买来，从来只招待极尊贵的客人。今日的张郎君的“茶钱”与这些点心，可都是日后要从自己姑娘的脂粉钱里扣的。</p>
她忍不住把那新买来的蛋酥糕，又往白鹭的跟前推了推。</p>
“我们舫刚从省城回转，这可是省城谭家老铺的招牌点心，白鹭姐姐，你且尝尝？”</p>
白鹭一颗心思，泰半都在屏风的隔壁。</p>
她须要替大娘子守着郎君，断不能让这玉瑶占了便宜去。</p>
不过她也是个伶俐的，看见芙草的脸色有些委屈，就知道对方是嫌自己拂了她的好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