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倒地装睡的张哲，这人摇头笑了一声。</p>
“今日出游，倒也有趣。只是此子虽然于诗文、见识都颇有见地，可惜却是个醉后不稳之辈。”</p>
旎香园内，【山】字飞花令走了六圈，竟然还剩下了四人在行令。</p>
待再次轮到洛二姑娘时，她颓然摇摇头，却也再想不到带有【山】字的诗句了，只好喝了杯中的酒。</p>
下面就是韩月琴，她也有些思竭，但好歹还是对上了一句：“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陶渊明）</p>
苏明烟接口就回答出了韩月琴这句的出处：“却是陶公杂诗中的句子，韩姑娘却也提醒了我，我这里便得了一句，日没星与昂，势翳西山巅。”</p>
孟小婉一直以来都是淡淡的表情，此时也没有一点吃力的迹象。</p>
“苏姐姐都已经自己说了出处，也是出自陶公的杂诗之一。我这里也有了一句：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p>
韩月琴一怔，这诗她竟没有听说过，只能举起杯子一饮而尽。</p>
“敢问孟娘子，这诗出自何处？”</p>
孟小婉一笑却看向了苏明烟。因为韩月琴答不出，自然就是轮到苏明烟来回答。</p>
“却是出自陶公的一首拟古诗，诗曰：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苏明烟转念想了想，倒也记得清楚。</p>
如此，便知剩下了孟小婉与苏明烟二人，偏又是场内颜色最盛的，一时众女眷都看着她们两个，屏住了呼吸。</p>
孟小婉与苏明烟见没了旁的对手，也放弃了虚言客气，一句一句的不停歇的对了起来，直把众女看得目瞪口呆，唯有林芙娘一人大呼过瘾。</p>
林芙娘之所以大呼过瘾，是因为她是少数几个听出两人对令中的“凶险”之处的。</p>
孟小婉与苏明烟对令速度都是三到五息之间，而最为可怖的正是那张信之的娘子孟小婉。每当苏明烟说出一句诗来，孟小婉必然用同作者带【山】字的诗句来续令。</p>
苏明烟自然知道孟小婉这种对令方式的厉害之处，一时也有些慌乱了。</p>
她自衬从小到大看过的书籍不下千百，却不知道孟小婉却是哪里能看得这许多书？</p>
倒是场中有芙蕖书院的女夫子在，低声向旁人说出了其中隐秘。</p>
张家大娘子在闺中曾从申屠夫人读书两年，而众所周知，申屠夫人每每出游都以三年为数，其随行车马上的书籍都不下三千。</p>
听到旁人隐隐议论，孟小婉心里更清楚，若是只有随申屠夫人读书的那两年积累，却也不见得能胜过苏明烟去。只是前些日子，夫君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本新崭崭的《上古诗抄》上下篇，内有近六百首上古魏晋之前的诗句。</p>
她读了好些日子，今日正好用上了。</p>
魏晋之前，诗中山字最多的正是陶公渊明。苏明烟花了七八息才想出一首陶公诗来，孟小婉立即就轻声跟了一句：“未能明多少，章山有奇歌。”</p>
苏明烟怔了，她知道孟小婉必是用陶公诗回令，可这一句她却有些记不得了。好在她思维不慢，总算想到了这诗的出处。</p>
“此句出自陶公的《腊日》诗。”</p>
但是苏明烟用来回想诗句的时间不够了，若是拖得太久，还不如直接认输。</p>
她急乱之下，还真的想到了一句。</p>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当瑶台月下逢。”</p>
一时满场俱静，孟小婉也讶异的看了过来。</p>
苏明烟也是这句说出口之后，才想起来这诗竟是孟小婉的夫婿张信之赠与名妓玉瑶的。</p>
太失礼了！</p>
苏明烟一时脸红如赤，手足无措，歉意的看向了孟小婉。</p>
孟小婉收了脸上的讶异，却在心中给张哲扎了根小针。</p>
“原来是外子的游戏之作，我对什么好呢？”</p>
园中女眷都以为她会针锋相对的用“巫山沧海”来对令。</p>
可孟小婉却说了另一句诗出来。</p>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p>
苏明烟眼睛一亮，林芙娘却抢了上来。</p>
“下一句呢？”</p>
孟小婉笑了一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p>
苏明烟一把抓住了孟小婉的袖子，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妹妹，可还有，且多念几首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