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更强烈的感觉是庆幸。为何庆幸?他也搞不懂,或者说有眉目,他不愿去分析。
胡安娜静静坐着,面沉如水,跟房间一样清冷。看到她,刘氓发现自己组织不出任何言语,呆立片刻,还是默默走过去,帮她掩了掩大衣,又逡巡着看会坐下时大衣也无法遮掩的希望,然后尴尬在旁边坐下。
看着他略显傻乎乎的样子,胡安娜想笑。注意到他腰间未结好的腰带,胡安娜想发怒。看清他因蓬乱须发而格外明显的沧桑,胡安娜只剩萧索。
两人都沉默的够久。见不是个事,刘氓讷讷问:“有什么事?”
他声音不大,胡安娜却猛然一惊,随后又茫然看他一会,含混到:“你…,你不恨我?不想…”
恨你?如果知道该恨谁,我的生命会简单些,安逸些。刘氓嘴角溢出苦涩笑意。
“这么晚,你不该出来,太冷了。嗯,如果可以,让我去看你会更好些…”嘟囔几句,刘氓词穷。这些话似乎太扯淡,难道这几天的禁锢让自己变傻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惧怕禁锢前所要面对的一切?他不知道。
“也是…,你不知道,小家伙这几天很不老实。唉,该让你看看,母亲说那是脚,可是只有个鼓包肚子上滑来滑去…”胡安娜也嘟哝起来,随后,难以名状的幸福不知不觉充溢眼眸,又塞满整个房间,似乎比刚升起的炉火更能带来温馨。
感觉到场景的温馨,妮可有些不可置信,感觉有些滑稽,最后,泪水却冒出来,她只能掩饰一下,然后悄悄离开,去找不知是怎样的玛蒂娜。爱娃和贝德利亚则参合进两人的谈话,很快,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对和睦的君主夫妇在闲谈,典雅而安逸。
说了半天,两人没弄清各自的心态,话题却到了尾声。沉默一会,胡安娜记起自己的来意,小心地说:“亨利,对不起,出了问题。哥白尼被劫走后,我们展开搜捕,虽然还没抓到,但很多人被牵连。嗯,教会很支持,大部分神职人员也满意我们的做法,包括意大利那边,但波兰方面很失望,学院内部也有些动荡…”
还闹出这么个插曲。刘氓差点笑出来,想想说:“没什么,牵涉面越广越好。告诉托马斯?阿奎那圣职博士和米萨基里亚大司祭,可以借此在学院展开讨论,发起坚定信仰的运动。至于哥白尼,搜捕的声势要大,至于能否抓到…”
看到刘氓的笑意,胡安娜也笑起来,低声说:“知道了。唉,你的想法我们难以企及。”
随即,胡安娜收敛笑容,继续说:“波西米亚也出了问题,很严重…”
波西米亚?很严重?格布哈特或阿方索打了败仗?不至于吧。疑惑片刻,觉得也不算什么,刘氓随意问道:“哪边?格布哈特、约瑟夫的队伍还是阿方索的?”
微微一怔,胡安娜苦笑一下说:“那倒不是,嗯,是布拉格出了问题。本来…,本来谈判很有希望,最近,法兰西查理表明支持我们的态度,倾向于帝国的贵族开始松动,表示愿意维护教会利益,嗯,至少在布尔诺等日耳曼人聚居区。对西里西亚…”
目光闪烁片刻,胡安娜继续说:“他们说西里西亚问题应该让海德维格女王处理,他们原则上不参与…。当然,艾利什卡那帮人态度很差,这些你知道…”
看出刘氓眼中的不耐,胡安娜咬咬牙,继续说:“今天上午,布拉格学院一帮异端发起暴动,很多市民参与。他们冲进了王宫,将…,将帕特里克和拉迪斯劳斯从窗户扔了出去…”
不等胡安娜说完,刘氓呼的站了起来,焦躁的走了几步,然后默默看着墙上一幅画。胡安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也看了看那幅画,却只是学院新近流行的风景画,不知谁挂在这。
胡安娜觉得嘴有点干,但还是努力平复一下心跳,说:“那些异端和暴民不可饶恕,不过,两个人没怎么受伤…”
“够了”刘氓粗暴打断胡安娜的话,眯着眼睛说:“两个人没怎么受伤?轻轻松松就被扔下去了?我还以为教会的尊严,公国的尊严,他们的尊严,都会值几个铜板呢…”
胡安娜再笨也知道这是多严重的外交事件,对两个贵族来说又是多大的侮辱,可是从最初的恐慌缓过神,她反而恼怒起来,反驳道:“那还能怎样,事发突然,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是你派他们去谈判…”
“谈判?我说过谈判?我是让他们告知居然傻乎乎被牵着鼻子走,不做任何准备,真是一帮蠢货。还有,格布哈特和阿方索也是这样软骨头鲱鱼么?是不是都要被从窗户上扔出去?我是让他们去打仗”
刘氓明白在这发怒毫无用处,深呼吸几下,又问:“只是暴动么?还有什么事,一起告诉我,不要遮掩。”
头一次见刘氓如此对自己,胡安娜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额角血管发胀,胸腹间也开始烦恶。看看刘氓阴沉到陌生的脸,她平静的说:“西里西亚也发生暴动,女公爵病逝,暴民已经控制公国。”
刘氓愣了一下神,又看看胡安娜,恍惚片刻,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想法,好像这是件很平常的事。不过,用不着任何思索,他默默向外走。
这平静远比怒火可怕,胡安娜慌了神,匆匆追上去,不知所措的拉住他。刘氓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向外走。
这口气就像斥责一个路边乞丐,除了自己揪住他衣角,两人再无瓜葛。胡安娜冒出这念头,却茫然松开手。等刘氓消失在楼梯口,胡安娜也带上他那种平静,伸手指着说:“让他走,我不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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