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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8、诡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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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潮再没有异议,但也没有立即领命告辞,而是将盖了林杉印鉴的供状转手交给了身旁的山良,事情也转交下去。</p>

看着山良走远了,江潮折回目光,看着林杉说到:“大人,我们进屋详谈。”</p>

两人步入室内,看着林杉先在躺椅上坐下,江潮随后才落座一旁的凳子上,梳理了一下脑中思路,接着缓缓开口道:“大哥,你之前吩咐的事情,我也着空审出来了。那几个流寇虽然秉性凶悍,不过他们会猛然袭击你,除了本身的劣性,如你所料,的确还存在一条别的理由。”</p>

稍微顿声之后,江潮便将他对那两个流寇的第二重讯问结果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林杉。</p>

之所以江潮会对那两个已经招供的流寇重复审问,这其实是依从了林杉的吩咐。然而关于这件事,参与第一次审讯的两个侍卫却丝毫未知。</p>

这是因为,重复审讯关系到林杉寻找师弟的事,对于此事,目前居所里除了陈酒以外,就只有江潮知悉了。</p>

听完江潮的回复,林杉陷入了沉默。</p>

江潮等待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或许……岑先生是去了沙口县,估摸着时辰,现在赶去探个究竟还来得及。”</p>

“来不及了。”林杉叹了口气,放缓双肩,整个人有些萎顿地倚在躺椅上,慢慢说道:“我会吩咐你去审,其实也只是想确认此事,但除此以外不会再有别的动作。如果要追,早在离开客栈那会儿,我就会让你们追去。实在是时间太赶了,即便追上了他,我也没有时间带他回师门学派,就让他在外头多逗留一年吧!决然不能因此耽误了我们这边的大事。”</p>

对于林杉寻找师弟的事,江潮虽然是后来得知,这却不妨碍他体会林杉的艰难用心。</p>

找了十多年,一朝有了比较确切的行踪结果,却又要生生放过……江潮看着躺椅上似在走神的林杉,内心有些不忍。</p>

斟酌了一会儿,江潮又道:“大哥,你可以写一封信,与岑先生做好约定。我带着这封信去一趟沙口县,不论有没有结果,一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p>

“不必了。”林杉摇摇头,“除了直接带他回去,我不想与他约定什么。”</p>

江潮欲言又止,但最后终于不再多说什么。</p>

“你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林杉慢慢磕合眼皮,“不要再想沙口县的事,只做好你自己的准备。”</p>

江潮当即站起身,默然朝躺椅上的人一拱手,然后轻步离开。</p>

……</p>

夕阳西下,但还未完全没入天西山峦,却如一团坠落的天火,将仿佛就挨在山峰上眷念不肯离散的云彩尽数点燃,霞光如焚,映红了半边天。</p>

路上闹腾了一段,等到抵达沙口县,岑迟已经感觉颇为疲累,只想在入宿县里的客栈后,便沉沉睡去。然而当他一抬首看见了那“沙口县”的三字石牌铭刻,他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被点亮,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倦意,精神却渐渐又亢奋起来。</p>

与他并肩骑行的中年道人方无这时侧目看了一眼,就见他略现病容的脸上神情有异,不禁问道:“你似乎有所感悟?”</p>

“不,”岑迟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老道,你敢不敢奉陪?”</p>

方无已经在半路上见过岑迟的癫狂,此时闻言只是连连摇头,神情微讶说道:“你又在发什么疯?”</p>

行在后头的高潜这时也劝了一句:“岑先生,未免余毒复返,在下劝你还是忌酒吧。”</p>

酒能促使血行加速,的确有激起岑迟体内余毒大爆发的风险,高潜此时说这话的确没错,也是一番好意。</p>

岑迟闻言却叹了口气,并不领情,只摇头道:“无趣啊。”</p>

……</p>

入了县城,三人很快在“沙诚客栈”落宿。</p>

对于“沙诚客栈”的情况,其实三人在还未到达的路上就已经摸了底,这都有赖于远在京都府的相府所拥有的强大实力。</p>

早在岑迟有意向北而行的时候,他的这个意思就由高潜以一张纸片递回了京都相府,并且很快相府那边就回递了路线计划。地图仍然是由卢舍勾划的,细致入微,至于行程上的注意事项,相府那边几乎等于给岑迟划好了方框,每走一步都有指引。</p>

如果岑迟只是外出游玩几个月,这样细致的安排的确能让他在生活上省心不少,以便他能全身心投入到对路途风景的欣赏领悟中去。</p>

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如此。</p>

因而对于相府的细腻安排,渐渐就成了岑迟最为反感的地方。</p>

而时至今日,因为在路上偶遇了陈酒,这令岑迟心里早就搁着的一个设想再次被翻出来,并且已然有了无法阻止的实施势头。</p>

住店落宿,办理杂项事务依然由高潜在做。岑迟早就进客房歇了,方无则在客栈大厅叫了壶新茶,慢慢品味了一番,再才回自己的那间客房。</p>

行至门口时,方无刚要推门,忽然听隔壁屋子里传来一声唤:</p>

“老道。”</p>

方无迟疑了一瞬,然后就步履偏转,进了隔壁客房。</p>

房间里,岑迟衣着齐整,端端正正坐在桌边,正脸朝向门口,与刚刚走进来的方无视线相抵。</p>

方无面露一丝讶然,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歇下了。”</p>

岑迟没有接他这个话题,只是平平摊手:“坐。”</p>

方无在岑迟对面坐下,又盯着岑迟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有事?”</p>

“有。”岑迟点头。</p>

方无视线微垂,思索片刻后抬眼又道:“还是想喝酒?”</p>

“不止啊。”岑迟终于结束了一开口只蹦一个字的说话节奏,顿声片刻后,他才接着道:“跟你说个事儿,不知道你会不会恼火。”</p>

听得他这话,方无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觉悟,挑眉说道:“我总觉得,今天你的脾性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p>

岑迟忽然笑了笑,然后说道:“你的感觉没有错。”</p>

方无微微愣神,他完全没料到岑迟会以这种方式回应他的话。</p>

紧接着他就又听岑迟说道:“今天的我,的确与往昔的我有些不一样。”</p>

当青衫少年行至桌边,伸手拈起桌上一片碎纸,准备拼接时,他眼角余光看见让开位置的白衫少年并未依着刚刚的约定捣糨糊,而是一转身即向门外走去。</p>

“师兄?”青衫少年疑惑了一声。</p>

“嗯。”白衫少年应声,但也仅仅只是应声而已,他的脚步未停,很快行出门外。</p>

青衫少年拈着碎纸片的手微顿,略作思索后,并未追出去,很快就整顿精神,专注于自己手中正在进行的事情上。但在他刚刚拼到第二页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立即又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出去。</p>

“小师弟,来,喝些清水吧。”</p>

“……谢谢大哥哥。”</p>

“嗯……今后你得称我为大师兄,刚才打你的那个哥哥,是你的二师兄,可记住了?”</p>

“记、记住了……”</p>

“嗯……师父的惩戒不可怠慢,你还需要跪半个时辰。大师兄先走了,到时辰了再来唤你。”</p>

草屋中,稍微偏着头站在方窗后头的青衫少年撇了一下嘴角。隔着一道窗,他的视线并不受阻地投出去,将草屋前坪地上的两个人看得清楚。他对那罚跪的孩童仍然心存不满,牵带着有些烦那白衫少年送水的举动。</p>

除了罚跪,还应该让那孩童渴上半天,这才算严肃的惩戒,以为深刻教训,否则还不知道这顽童以后会闯多少祸。</p>

就在窗侧的青衫少年心存不满,腹诽了几句,正要转身继续回桌边拼他那本被屋外罚跪孩童撕碎的笔记时,屋外顿了片刻的说话声又起,青衫少年也不禁顿足回头。</p>

“大师兄……”跪地的孩童还了水碗,有些生涩的唤了一声,尚且不太习惯用这个称谓。但在一声过后,孩童犹豫起来,话未绝,也未继续。</p>

像他这样年龄的孩子,本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应该不会有什么转圜心机才对。此刻的他,却在不自觉间流露出一丝超龄的深沉。</p>

“嗯。”一身灰白棉布衫的少年瞳底清明,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这孩子过早成长的心智,只是照旧温和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却不说话,只是耐心等待着什么。</p>

“二师兄是不是很讨厌我?”跪地的孩童犹豫了良久,终于开口。一句非常直接的问话,这风格,才有些符合他的实际年龄。</p>

草屋内隔窗而望的青衫少年忽闻此言,眼神逐渐凝起。</p>

草屋外坪地上,站在那孩子面前只离一步的白衫少年则是再次蹲下身来,视线与那孩童接近持平,然后他言语温和但神情实际上很认真地问道:“那你是不是也讨厌你的二师兄?”</p>

“讨厌,他打我,下手很重的!”孩童不假思索地道,不仅说出了讨厌的情绪,还列举了一条凭据理由。</p>

面对孩童恼怒情绪的表露,蹲在他面前,视线与其持平的白衫少年表情依然平静,只是接着又问道:“那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讨厌他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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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如果他不打我……”</p>

白衫少年这回未再等待,闻声当即说道:“那是因为你撕了他的笔记。你自己回想一下,山中岁月,二师兄他可曾每天对你目露凶光,严辞厉色?相反的,师父吩咐给你每天的早课晚课,有多少桶水、多少捆柴,都是二师兄他怜你年小力弱而帮你做的?”</p>

孩童再次沉默了,并且这次他沉默了许久也没再开口。</p>

白衫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神情语气缓和下来,徐徐说道:“笔记已经撕毁了,再就此事训斥你,也是于事无补。大师兄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并不是脾性顽劣的孩子,可为什么会想去撕毁二师兄的笔记?”</p>

“我……”孩童只说了一个字,便低头咬紧自己的下嘴唇,没有继续。</p>

“我相信,此事不是没有原因的。”白衫少年表情依旧平和,“你应该记得,二师兄也不是轻易会动怒打人的脾气,他对你其实颇多照顾,但你这一次真的做错了。如果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大师兄可以帮你转达。”</p>

一直低头不语的孩童忽然抬起头来,眼含忐忑神色地道:“二师兄会跟我和好吗?”</p>

白衫少年似乎从孩童的话里捕捉到了他等待许久的答案,眼中浮现一丝亮色,并不回答孩童的问题,而是含笑反问一句:“那要看你是否诚意希望与他和好了。”</p>

……</p>

山中岁月不觉长短,但那年才五岁的岑迟能深切感受到,生命中缺少了父亲那高大却燥怒的身影,缺少了母亲哀叹垂泪的侧脸,继而填充进来三个陌生人,他的生活仿佛并未过得有多差,反而比以往增添许多愉快与乐趣。</p>

那三个陌生人,分别是师父、大师兄、二师兄。</p>

具体说来,不是这三个人闯入了他的生活,而是他在家园遭劫,与亲人离散,在虽然不快乐但还算平稳的生活被撕碎、他因饥饿疾病濒临死亡边缘的时候,这三个人构成的小世界收容了他。</p>

虽然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p>

但是,严格同时也博学的师父;不与自己同住但为人温和亲善的大师兄萧旷;还有虽然在生活中多生摩擦,但相处机会最频繁长久,其实对他也颇多照顾的二师兄林杉……这三个人组成的另一种“家庭”,让岑迟很快融入其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p>

撕书那件矛盾纠纷,大师兄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果真劝和了二师兄,平稳而融洽的山中生活得以继续。</p>

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件事,让岑迟陡然记起。</p>

而一年时间的间隔,居然并未令他淡忘上次自己犯下的错,反而心中愧疚情绪剧烈增长。</p>

……</p>

那天下着小雨,雨云的颜色有些阴暗,山上湿气更重了。二师兄从外头不知什么地方跑回来,身上颇为邋遢,好似在泥地里打过滚,与他平时整洁的着装外表大不相符。当时岑迟已经在山上待了将近一年,习惯了少年林杉平时的样子,再乍一看他这般回来的狼狈,不禁怔住。</p>

而林杉在回到草屋中的下一个举动,就是拉着师弟岑迟往外跑。</p>

“师哥,你要带我去哪儿?”还只是孩童的岑迟脸上流露出惊讶神情,在被拽出门外的半途,将手里正阅读到第六页的算经丢回屋里。</p>

“到地方你自然就会知道。”少年林杉照旧故弄玄虚了一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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