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去卫间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浪三,“你是不是用眼过度了,不会眼睛出问题了吧?”
浪三接过毛巾擦着眼泪,“不知道,也可能电脑看多了。”
晚饭终于吃完了,浪三和女人坐在沙发上,两人对视了一下。
“你今天的事怎么样了?我一直等着你说,你也不说。”
浪三轻轻哆嗦了一下,但没有让女人察觉到。
“和以前一样。”
“她还是不同意,法院也没有判。”
“没有,”浪三躲避着女人的目光,“她不同意,法院也判不了。”
“这么说这件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也不是,法官也很同情我,但也无能为力。”
“我不信,你真的去告了吗?”
“真的告了。”
“那也应该有一个书面文件啊,怎么什么都没有?”女人提高了声调。
“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呢?我不相信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在骗我。”
浪三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说得越多,谎言被揭穿的可能性越大。
女人的牛脾气上来了,她发了疯似地揪住浪三的脖领子使劲的摇晃,恨不得把浪三抡起来在原地转上三圈。
浪三像一个被打得转圈的沙袋,在女人面前晃来晃去,他没有嘴,也没有了心,就是一个躯壳。
女人怒了,她发疯似地吼着,吼着。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仿佛撞到对面的楼又被弹了回来。
浪三也怒了,他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琉璃杯朝地上狠狠地砸去。刚铺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这是浪三对新家的第一次破坏,就像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划了一刀。玻璃杯的碎片不像浪三的大脑,在一瞬间崩裂,里面所有想法都洒了一地,他无法收拾自己的情绪,只能与女人对视着,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作为男人,浪三将自己的忍耐带到了顶峰,他背着谎言去摘天上的云朵,然而天上的一切都如雷电般将他击碎。
女人愣了一下,刹那间安静下来,但她的眼泪没有安静。那满地的玻璃渣子就如同撒在了她的心上,心脏里每一寸血管都被扎穿,她感觉自己的血已经不在血管里,而是涌到全身,涌到了皮肤底下,只要轻轻一碰,血液就会从身体的各个地方喷出来。女人哭着,坐着,叹着气,摇着头,轻轻抖动着双腿,眼睛看着天花板。
浪三从地上拾起乱轰轰的想法,一股脑都装进了脑袋里。他知道自己歇斯底里的发疯已经让女人开始感到害怕,他自己也感到害怕,担心会有一天因为骗局被揭穿而走上绝路。浪三不自觉地跪了下来,他用膝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女人的面前。
“是我不好,”他的声音颤抖得要命,自己听起来都有些恐惧,“下次一定搞定,你别生气了。”
“还有下次吗?还有下次吗?”女人吼着,眼前的男人可能已经尽力了,但她总觉得还没有尽力,浪三一定保留了什么,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我想听真相,你告诉我真相。”女人再次吼起来,全然不顾对面的男人还在跪着。
没有真相,浪三的脑袋里盘旋着“真相”二字,他用手抚摸着被砸坏的地板,他不知去哪里找真相。
在这套新房里,男人和女人都在为“真相”纠结着。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跪在了浪三的面前,两人相拥而泣,一个想要真相,一个不敢说真相。
新房里出现了第一次争吵,第一次摔东西,第一次下跪,第一次相拥,第一次哭泣,还有第一次谎言。这些也许都是生活中不可逃避的东西,谁家没有谎言?谁家又都是“真相”,再新的房子也要套用古老的生活公式。
这一次谎言战胜了真相,女人再一次被骗,浪三发誓下一次一定成功,他装模作样地和女人分析“案情”,找出应对措施,还在纸上列出了一、二、三项的具体工作及时间表。
女人累了,尽管刚才恨不得一口把浪三吃了,但睡觉的时候她还是紧紧的搂着浪三,她听着浪三的心跳才能入睡,小肉手还要在男人的身上摸索一会儿。但睡梦中女人突然喊起来,她一定梦到什么,她蜷缩的身体慢慢抖动,把双人床震得“吱吱”作响。
浪三在黑暗中一直盯着女人的身子,偶尔也把目光投向窗外,透过窗纱,他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灯光,能听到夜风在楼群间窜来窜去的声响。他睡意全无,傻傻地看着白光光的天花板,雕花的木门和欧式的衣柜。他想听听女人做梦时说什么,但听不清楚,直到身体不停地抖动,他才轻轻摇了摇女人的身子。
女人没醒,重新换了一个姿势把他紧紧地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