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不明就里,也不好追问,只有等着乌鸦自己说。而乌鸦却偏偏在这时发起呆来。定定的盯着身前的桌面出神,关于“仇人”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再说。不过科恩与乌鸦之间,一直以来就存在一种奇异的、互相理解的方式,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很详细。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有点病态是吗?”好一会之后,乌鸦才抬起头来:“唯一的仇人竟然是给了自己生命的父母。”
“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科恩轻声回答着:“在我看来,你很正常。”
“连你也赞同我的恨意,这样看来我恨的没错。”
“我只是表示理解,没说过赞同。”科恩看看乌鸦:“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当然是孤儿。”乌鸦笑笑:“但再怎么肮脏的孤儿也有出身,我就是那种最肮脏的……”
“屁话!”科恩怒斥一声:“出身什么的,拿出你目空一切的气概来面对不就好了?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为什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如果我看得开,我就不是我了……”对科恩强硬的语气,乌鸦以一种少有的颓废语调回答:“或者说……这就是我一生的悲哀吧……”
“我不相信有什么悲哀能持续一生。”科恩望着天花板:“我永远不相信所谓的命运,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改变,我确信这一点。”
“那是你,而我不一样。”乌鸦低着头:“从我出生的那刻起,我的命运似乎就注定了。”
“是吗?我们可以试试看。”科恩哈哈大笑:“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带着你,一起去经历一些让人永生难忘的事。”
“对我而言,经历这些事情有什么好处?”
“你会改变,你有可能变得更悲哀,有可能变得更快乐……”科恩看着乌鸦:“怎么样,要拚拚看吗?”
“随便你,反正没分别。”乌鸦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门口,用淡漠的口气说:“为什么会跟你进行这种老气横秋的对话?我傻了吗?”
后宫昏暗的地牢里,两名红衣祭司已经在特制的木架上挂了半个多月了。
一盏孤单的魔法灯悬在他们头顶上,所发出的光线的明亮程度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这是他们这半个月来最熟悉的东西。同样熟悉的东西还有那些钢针和鞭子,以及所有能让人感觉到极度痛楚的工具。
身处在这小小的、几乎可以让人发疯的空间,再没有可口的食物,再没有顶级的红酒,再没有侍从,什么都没有……就连新鲜的、不带霉味的空气都呼吸不到。与以往的生活相比。现在的日子真比死还难受。
但科恩。凯达却不想让他们死。这位新皇帝似乎对彻底摧残人的心智更感兴趣。他手下的刑讯官员每天光临此地两次,风雨无阻的为红衣祭司们带来新的问候。
这些人到了之后就上刑,从来不问他们任何事,连话也没有一句。做完全套之后再由魔法师治疗,最后还会往两人的嘴里塞上一些“连畜生都不吃”的食物。
两位祭司就是这样一天天熬过来,如果能自杀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位“大人”到时候有没有那样的勇气了断自己。倒是谁也不敢保证,因为他们的心比恋爱中的女人还要善变。
现在,正好是刑讯的时间。两个蓬头垢面的祭司用毫无生气的眼睛对视着,等待着那残酷的一刻,脸上早已经没有往日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了。
台阶边,金属大门拉开了,跟随在灯光之后,一股股清新的空气灌注进来地牢。
两个衰人无暇多想,都在大口的呼吸着,丝丝空气渗过铁制的嚼嘴。被他们贪婪的吸入肺部,好半天都舍不得吐出来。
几个士兵把他们拖上去。在施加了禁制魔法后,解除了他们身上的刑具,跟着被押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黑漆漆的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跪下──低头!”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人连忙照做。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再不是万人之上的人物,现在的生活中,耳光拳头会来得毫无预兆,所以对谁都得小心伺候着。
一群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灯光也越加明亮,两个衰人还闻到了无比熟悉的红酒香味。左祭甚至已经判断出来那是来自魔属联盟某地的顶级红酒,从气味上分辨,这红酒的年份非常可爱。
又一个脚步声靠近,仔细听听,这个脚步快速却不急迫,稳健却不沉闷,让人忍不住想抬头看个究竟──但是,两个祭司现在不敢。
“霍,是你们两位啊!”一个放肆的声音用戏谑的语调说:“很久不见了,都抬起头来,让俺看看。”
听到这个声音,两位祭司吓得一哆嗦,但心里都没有勇气违背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有抬起两张惊恐万状的脸,一个绝对不想再见到的人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一身整齐的皇家便服,一头黑亮的头发,斯比亚帝国的皇帝正用一种看待动物的眼神看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人。
“啧啧啧!”科恩。凯达在小桌边坐了下来,顺手拿起酒杯,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像市场上买菜的妇人一样咂着嘴:“瘦、瘦了……”
对科恩这样的调侃,红衣祭司不敢有任何表示,他们眼里泪花闪闪,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但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经历,他们俩已经知道了一件事──没有科恩陛下的命令,连自己眼中的泪水流出来都会受到惩罚。
而科恩陛下呢!他已经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了,身边只留下一个白衣侍女。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要把这两个祭司拿来怎么玩。
“大半月过去了,你们俩对我的招待还满意吗?”科恩陛下浅抿一口杯中的红酒,闭上眼细细品味着那一份独特的香醇:“或者,你们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听了科恩陛下这句话,两位祭司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惶恐不已,不知道这位皇帝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地板挺硬的吧?”科恩微微侧身,一脸体贴的表情:“以前没跪过吧?”
左祭摇头,而右祭就抢着说:“回陛下话,我以前不常跪,我很难受,地板非常硬。”因为太长时间没说话,右祭的舌头有点打结。
“我喜欢聪明人,无论彼此的立场如何。”明亮的灯光里,科恩陛下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成啦!右祭你就站着回话吧!至于另一个只知道摇头的笨蛋,你就继续跪着好了。”
右祭感恩戴德,先恭敬的应了声“是!”然后才艰难的站起来。麻木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他的身体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虽然站起来回话是个谈不上恩典的恩典,但对于现在还跪在地上的左祭来说却是个很大的刺激,因为这已经表明自己落后了。
大家都是红衣祭司级别的囚犯,凭什么自己要跪着回话?右祭并不比自己聪明,再不能让他独捞好处了!于是乎呢!左祭的耳朵直竖起来,留心听着科恩陛下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们俩当红衣祭司多少年了?”一边问话,科恩一边拿起一块点心,就着灯光端详着:“之前都干过些什么?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回陛下的话──罪臣做这个红衣祭司已经整整十二年了!”科恩话音刚落,左祭就抢先回答:“小的之前是做神殿的游巡祭司,后来又做中级神殿祭司,再后来做初级枢机祭司、神殿大祭司,最后才做到红衣左祭。家里还有一个兄长,三个弟弟,晚辈十来人……”
“你的反应也不慢嘛!起来吧!”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科恩轻笑一声:“对这十来天的生活,你们俩有什么感受?比如说,每天两次的快乐时光还习惯吧?”
“回陛下话,我不习惯。”右祭强忍着悲痛,用哀求的口气说:“我都快疯了……”
“陛下,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在赎以往的罪孽。”左祭比较留心观察科恩陛下的神色:“可我们的承受已达极限,实在撑不下去了啊!求陛下怜悯……”
“怜悯?”科恩笑笑,把手上的小点心丢回银盘里:“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你们心里应该有底,你们认为自己可以得到我的怜悯吗?既然做了,就要承担相对的责任,做了多少就得承担多少,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看你们俩的身体都比较健康,应该能活到承担完的那一天吧!”
两个衰人的脸色都变白了,这不是要他们受刑到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