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备以兄长相称,想是还念着宗亲的情面,刘政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粗略地将两份公文扫视一遍,觉得都差不多,便也放缓语气答道:“下官愚钝,看不出区别,还望使君赐教。”
“右北平的公文之中,凡是涉及到具体数目,便多用约、有余等词,敢问兄长,两月有余,是余一日、两日,还是十日,二十日?”
这一下刘政皱起眉头,又将两份公文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相似的格式之下,巨大的态度差别。
乐浪郡那边是张焕主管,他为人仔细,数年来一直掌管辽东钱粮人口,对数字极为敏感,公文之中各类数据详细异常,牵扯到曲辕犁、水车这种重要物资的时候甚至能够精确到个位。
刘政为官多年,单凭这一份公文,就能清楚地知道乐浪郡近期都做了什么事,具体花费和效果如何,他不禁暗暗点头,深感张焕是个人才。
反观右北平就不一样了,各种模糊,各种语焉不详,刘政原本还对这种风格的公文没什么感觉,此时却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请兄长前来并非存着羞辱之意,而是觉得你我均为汉室宗亲,理应坦诚相待,戮力齐心,为幽州百姓谋福祉,让这数百万汉家子民得享太平,安居乐业,岂不美哉?”刘备见这刘政尚存羞耻之心,便趁热打铁,诚恳地劝说起来。
要照刘备以前的脾气,或许三句话不到,他就得跟刘政顶起来,落个不欢而散的结局,可如今即将为人父,不知不觉间,他的脾气也小了许多,遇见事情也不像以前那样激烈了。
刘政见刘备说得诚恳,心中那些芥蒂也烟消云散,他握住刘备的手,半是羞惭半是悔恨地说道:“当如使君所言。”
送走刘政之后,刘备返回书房之中,略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在过去的两年间,他名义上是辽东太守,实际上就是个高级工程师和设计人员,每天只管写写画画,提出各种想法,具体执行、和各个阶层的人沟通,都是推给张焕等人。
如今来到幽州,身边没有了无所不能的张焕,刘备才真正知道当官,尤其是当一名日理万机的地方大员是多么枯燥,多么的累人。
州郡县三级编制,几百万人口,数量众多的地方豪强,这些因素使得刘备治理幽州,整合力量的难度远远高于辽东,他费尽力气,才勉强将幽州大体上拧成一股绳索。
在这根相互纠缠的绳索之中,各方面的力量都要考虑,各方面的利益都要保障,否则就会分崩离析,偏偏在现在的时间段,刘备还不敢大刀阔斧,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洛阳城里还坐着个皇帝,还盘踞着无数的高官显宦,各地方还有势力庞大,对体制内各种规则了如指掌的世家豪强,只要天下没有大乱,任他刘备有再多想法,也得老老实实地戴着镣铐跳舞,不敢越雷池一步。
“真怀念在辽东当山大王的时候。”刘备不安分地挪了挪屁股,心中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