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欢什么棋?”朴大妈突然开口了。
“我喜欢象棋。”金钟铭摊了下手。
“象棋棋子的命运其实也是掌握在下棋人手里的……”罗卿媛似乎是想劝劝金钟铭。
“但是!”金钟铭的音量虽然不高,可是语调却突然变得清晰和认真了起来,就好像回到了不久前的大钟奖颁奖台上一样。“象棋的棋子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规矩的。马走日象走田,而士斜着走却愣是不出宫,那就算是下棋的人觉得它是个废物也不能把它随手给扔出去!还有小卒子,看起来最可笑最悲哀,但是它自己不想退,谁也不能强迫着它退半步!非要想让它退步怎么办?也很简单,下棋的人先要站起来跟对面的人说‘我认输,不玩了’!然后一个人回家拿着棋盘摆上棋子自己退着玩……罗议员,我说的对不对?”
罗卿媛被堵在了那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金钟铭却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他扭头直接看向了侧前方的朴大妈:“但是……更可怕的情况出现在现实中的博弈里,真实的博弈其实是没有棋手的,大家都只是一个有着自己运行规则的棋子罢了。只不过,这其中有的人现在只能当小卒子,而有的人已经可以当车马炮,当将帅了。朴委员长,我觉得您是在真正的对手未出现前,就被自己的优势所蒙蔽,然后错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跳出棋盘当棋手了……所以,才会这么直接而急促的去拿捏别人!”
朴大妈并未反驳,她只是拿出纸巾擦了擦刚捏坚果的手。
“那我就先回家休息了。”金武星会意的站了起来。“你们慢慢聊。”
就这样,罗卿媛也随即起身离开。会客室里,马上就只剩下金钟铭和朴大妈两个人了。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朴大妈先开了口。“你来找我是因为郑进周的事情吧?这才多长时间?我让他等你拿了奖以后再透露的……”
“他确实今天来之前才刚刚告诉了我,只是今天下午正好有人又提醒了我而已。”金钟铭自嘲一般的笑道。“不然光凭在门口这冷静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我可想不通那么多道道……”
“谁提醒你了?”朴大妈微微一怔,但是马上想到了一个新问题。“不对,如果你是在门口想清楚的,那就不是因为郑进周的事情来找我了……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金钟铭嗤笑了一声。“在首尔大学历史学院的图书馆,安哲秀教授找我聊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他一度提醒我,说您迟早会出手牵制我的……”
朴大妈哑然失笑,这倒是巧了。
“然后,在晚上的大钟奖庆功宴会上,现代集团的副总裁又来替那位前委员长来传话……”
朴大妈又笑了:“想不到你还是个香饽饽……不过确实也是个值得拉拢的香饽饽。”
“所以,我这个香饽饽一开始其实是抱着表忠心想法在深夜来见您的!”金钟铭似笑非笑道。“只是,被您拒之门外以后,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喝了不少酒的我,脑子却突然变得清晰了多,所有的事情来来回回……很快就理清了一切……首先,安哲秀教授提醒的不错,任何一个当权者都受不了我这么强势的扩张行径,韩国电影届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但是真要是一言堂了恐怕也会让人坐立不安的。所以,您出手钳制我我当然可以理解……”
“既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要摆出这么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来?”朴大妈打断了金钟铭的陈述。
“因为目的!”金钟铭目光坦然。“我在想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朴大妈默然不语。
“我仔细想了一下。”金钟铭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您只是为了钳制我,才让郑进周试图同时担任电影振兴委员会委员长和电影人总联合会会长的话……那么这么做会不会太早了、太急了,最起码你得等《熔炉》这部电影出来以后再动我才合适吧?”
朴大妈依旧一言不发。
“实际上,委员长,如果您是因为这个目的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甚至,早在安哲秀教授提醒我之前,我内心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今天,我也会坦然承受您的冷遇,然后在告诉您安哲秀教授和郑先生来找我了之后直接一言不发的离开……”
“那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废话?”朴大妈再度失笑了。“又是棋子,又是规则的……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你?”
“很简单,朴委员长,我这么严肃甚至有些不礼貌的真正缘故在于……我非常担心您这么做,其实不仅是出于这种上位者理所当然的‘术’!而是因为一些别的不冷静的东西!”话到这里,金钟铭认真的盯住了对方。“所以我想亲口问问您,您这么干,跟《熔炉》的事情还有宋康昊前辈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我还要要提醒一下你,你的做为其实是在倒行逆施!”
朴大妈整个人怔在了那里,她去抓坚果的手都忘了收回来,整个人唯一做出的动作只是在扭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而已!
话说,朴大妈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年轻人一样……她心里突然间冒出了一股欣赏甚至是敬佩的感觉……很多年了,她发誓自己已经完全忘掉了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怎么说呢,现在,她彻底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首先,这个小子确实根本不在乎什么自己安排郑进周在韩国影坛扩充影响从而钳制他的事情……他早有预料!他真正在乎的是韩国电影人的那一点可怜、可笑、可叹却又可敬的尊严。
《熔炉》这个电影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手段,光州做为文在寅的大本营,真要是让全国人民都觉的那里一团黑,那就太妙了!但是金钟铭竟然拒绝了自己加入的提议,明白的告诉了自己的人,等到电影上映才可以动用手段。
这个……其实已经让朴大妈心里万分不爽了,今天的甩脸色也就是因为这个罢了。
不过,真正的问题在于宋康昊。
宋康昊,说实话,朴大妈很讨厌这个人,异常的讨厌的这个人。别的不说,一部《孝子洞理发师》足矣!在那个电影里,对方不仅大肆嘲讽自己的父亲,甚至还要拿自己父亲的死开玩笑,最后还要往自己父亲被刺杀这件事情上泼脏水!甚至连还在幼年的自己都被那部电影拿出来隐晦的嘲讽了一次!
让随意一个人来说,做为主演的宋康昊怎么可能不被朴大妈恨之入骨?
而现在,朴大妈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就是文在寅再次找到了宋康昊,似乎是想要让他出山演一部政治电影和金钟铭的《熔炉》打擂台!这怎么可以?!再让他演一部《孝子洞理发师》?!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崔岷植可以在砸了李明博发的奖章后用两年多的时间专心礼佛,宋康昊也绝不会比他少半分骨气的!这就好像林权泽可以在光华门外毫不犹豫的给自己剃了个光头一样!就如同安圣基可以扔下拍了一半的戏跑回来领着韩国演员去静坐一样!韩国电影人里面总有那么几个有种的人!
而就是因为这么多有种的人,所以朴大妈才会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惊慌失措的启用了郑进周这个老早就投靠了自己的人。
她的计划其实很简单,自己在后面打招呼、施加压力,尽全力帮着郑进周干掉电影人总联合会的会长郑仁烨,然后让这个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的委员长再身兼电影人总联合会的会长。到时候,郑进周就会事实上掌握住了政府和韩国影坛的上下通道,而她朴大妈就可以大肆而公开的通过这条通道撒公款,从而在短期内极大的扩散自己的影响力……
有没有布局将来压制金钟铭的意图?有!
有没有因为《熔炉》问题不足够配合而敲打金钟铭的意思?也有!
但是,更重要的是,朴大妈希望在自己的支持下,郑进周能够尽全力阻击掉宋康昊的一些行动!
她太恨那个人了!
可是,所以说可是,现在竟然又冒出了一个像宋康昊那么有种的韩国电影人,才t二十多岁就敢这么坦然的坐在自己面前,然后说自己倒行逆施!想想宋康昊,再想想崔岷植,再想想安圣基,栽想想林权泽,这就像是一脉相承一样!
“滚出去!”朴大妈也是人,虽然做了几十年的职业政客,但是个人就有自己的情绪,宋康昊这三个字实在是让她从心底感到愤怒甚至是羞耻,所以,她虽然还在咬着牙努力保持笑意,语调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激烈,但确她实是在让金钟铭滚蛋了。
金钟铭冷静站了起来,然后从夹克衫里掏出了那黑框眼镜戴了上去:“朴委员长,我现在就走。但是走前我仍然要告诉您这三件事。”
说着,金钟铭不顾朴大妈的冷眼相待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首先,我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希望能够您尽量尊重比你弱势但却又有着自己生存原则的人。其次,请您放心,无论如何做为一个有原则的人,我是不会轻易改弦易辙的,2012年的事情我依然会尽全力帮助您。最后,我年底可能要去趟中国……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您不要以为我是怕了您然后逃跑了。总之,秉承着一个韩国电影人的优良传统,我是不会让郑进周那家伙卡住宋康昊前辈的脖子的。在韩国,只要没犯法,那想拍什么就拍什什么,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再见!”
言罢,金钟铭在朴大妈已经被他气笑了的情况下直接走了出去。
而此刻,门外的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金钟铭在既放松又紧张的一种奇怪感觉中沿着走廊往外走,他之前还在这个走廊里坐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般报复的准备。krystal今后几年要老老实实的上学,西卡也要收敛一些……甚至郑妈妈的咖啡厅都可以先建议她关掉。
但是,这些都是值得的,
首先,人要懂得自尊自爱,如果朴大妈只是让他出钱出力,甚至帮着营造舆论,那他无话可说,这是游戏规则。但是,如果对方只把自己和整个韩国电影届当做博弈的棋子,并且还要轻易的践踏棋子自身的行事规则和底线,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迎着报复也要展示出自己的态度。
更何况,长远的来看,以他的年纪而言,牺牲掉数年的发展前途其实并无大碍。只要熬过去了,那他金钟铭将会得到一项前所未有的东西全韩国电影人的尊重。
这个才是他真正最缺的东西。
“钟铭啊,稍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蛮耳熟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金钟铭嘴角滑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但他却马上收了起来,然后还立即转身迎了过去:
“金议员,您怎么还没回家?”
“在等你啊!”金武星言辞恳切的答道,同时亲热的拉住了金钟铭的手。“早就想跟你好好的亲近一下了。要不,一起去我办公室喝杯咖啡?拿铁加奶加糖,我知道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