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黎华现在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没有心思管我。他一悲伤,我就谨慎,认真观察他的言行举动,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地猜测他每一步所想,猜不透,就只依着他,他干嘛我干嘛。</p>
从出口走出去,这个会场的出口入口不同,走起来有点绕。我只顾着跟他,也就没有认路的打算,他往哪边走,我就不吭声跟着。</p>
然后跟着跟着,我们走不出去了。这时候,散场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想起以前有那么两次,在走上放映厅的台阶时,我跳到他的背上,他带着我在地下通道奔跑。真傻。</p>
看着面前的洗手间,黎华停下脚步,转头看我,有些抱歉地说:“怎么走到这儿来了。”</p>
“啊,你不上厕所啊……”我傻乎乎地回应,看着他那依然有些发红的眼睛,就和他每次感冒,想要流泪的样子很像。那个小目光,让人心疼的啊。</p>
他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我,这地方也没有别人,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说:“怎么,鼻涕虫飞到鼻子里去了么?”</p>
他抿嘴笑一下,带着我原路返回,绕了好大个弯子,才绕到停车场。我们都是要回W市的,他明天要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事情。</p>
Y市比W市要大,人也要多。九点多,最热闹的街区里,正是个华灯初上的时候,黎华的车开得不快,在城市间缓缓穿梭,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用温柔地声音讲述活在城市中的心事,然后播放一曲又一曲舒缓的情歌。</p>
其实这个过程,很享受。</p>
我之前并没有认真想过,所谓约会的意义是什么。是单纯为了和一个人在一起,通过相处拉进距离,还是另一种为了心情放松的方式。</p>
当此时,纵然我和黎华之前没有对话,我却觉得很放松。甚至不想说话,不想去破坏什么。</p>
但终究,从Y市到W市区,也就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晚上道路畅通无阻,这场约会还是到了结束的时候。</p>
我想我让蓝恬失望了,因为我跟黎华还是没啥进展,我也没有试图去进展什么。我想如果黎华真的有蓝恬说的那么忙碌,那他抽这么个空闲休息一下,我也不该去打扰。</p>
街灯下,马路对面就是我居住的小区,准备说拜拜的时候,黎华说:“再陪我坐会儿吧。”</p>
“嗯。”我头点得很轻,但是很坚决。</p>
最近我保持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习惯,为了陪朋友,晚睡一天当然也没什么。他轻轻笑了笑,把电台关上,仰头倚在靠背上,并没有叹息,只是安静。</p>
深夜的W市,人很少很少,街灯的光线暧昧而温暖着,街角的风景像一张精心取景的艺术照片。</p>
他忽然问我:“为什么不继续演戏了?”</p>
我想了想,没有隐瞒地回答,“可能觉得得不偿失吧。”</p>
诚然,至始至终,我都是热爱演戏的。我把那当做毕生追求的梦想,然后愕然发现,可能我们穷极一生,在追求的不愿舍弃的,有很多,不止是梦想。</p>
我还是想活得踏实点,先守住现在所拥有的,再去谈理不理想。</p>
黎华问:“后悔么?”</p>
我不知道他指的后悔,是后悔什么。是后悔不再演戏,还是后悔为了演戏,和他擦肩而过,而最后戏也没演成,还是后悔其他的东西。</p>
但我认真想过,其实活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真正让我后悔的东西。</p>
比方演艺圈的肮脏,我要不是挤破头进去看过,我永远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儿,我永远会抱着幻想和不甘心。</p>
我说:“那你后悔过么?”</p>
他也摇摇头。</p>
我说:“其实艺术不就是生活么,还有那么多人是大器晚成,以后就精力了,你还可以接着跳的。”</p>
他摇摇头,对我勉强笑了一下,说:“多少得有些不一样,你没听过,出名要趁早,否则不痛快么。放得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p>
纵然,有人说最美不过夕阳红,但大多数人都在渴望,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狠狠怒放一把。做想做的事情,自由、洒脱,无拘无束。</p>
但真的能达成这个心愿的人很少很少,最青涩自由的不过是大学时代了吧,可那个时候我们能力太小,在学校里勉强折腾折腾得了。而走出学校以后,社会给我们的压力,使我们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p>
很多人的青春,就像断了片一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p>
我说:“是啊,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p>
他又摇摇头,“也不是,我觉得你好像一点儿都没变。”</p>
“哪里没变?”</p>
他轻笑,“还是傻傻的。”带着点玩笑和嫌弃的口吻。</p>
我本来想反驳他的,这个时候,耳朵边传来“砰”地一声,我瞟到是有个东西砸到了车玻璃上,但是玻璃很结实,没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