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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你们株连我吧 修订(1 / 2)

 李熙在上元县呆了三天,白天游山玩水,晚上饮宴观赏歌舞,县令潘济阳全程陪同,不得丝毫闲暇,不敢稍有怠慢。www.tsxsw.com某ri他陪李熙登上临江的一座高山,环目四周,江山尽收眼底,使人顿觉心胸开阔,有长啸一声的冲动。</p>

潘济阳此前不止陪一位高官到此游览,高官们驻足此处多要发几声感慨,表达自己对大圣国美好江山的热爱,才情高的还要即兴赋诗一首,以抒胸中壮志,顺便卖弄一下的满腹的学问,以示自己腿上的泥已经洗干净。才情差点的,或诌一首打油诗,或吟首名人的诗篇,顺便再说上句:金陵真乃虎踞龙盘之地也,一个字,壮哉!</p>

李熙立在山头,背手望西北,久而不语。潘济阳不解其意,问随行的阮承梁,阮承梁道:“西北乃是长安的方向,大王一直思量着打到长安去呢。”潘济阳张嘴瞠目,赞道:“大王胸怀万里江山,兼济天下苍生,好气魄。”又试探着说道:“金陵美景皆在眼下,下官斗胆请大王赋诗一首以资留念。”李熙摆摆手道:“赋诗就不必了,我给你们留几个字。”</p>

潘济阳大囧,此山远离城镇,地势陡峭,徒手攀爬已是不易,哪曾带得笔墨,往ri来的那些高官们,吟诗的多,留笔墨的可万中无一,盖因诗可以由门客们做好,背熟,吟来装点门面,这写字可是个手艺活,没个十几二十年苦练,写出来也是丢人显眼。来的那些高官们仅仅在五年前九成九还都是目不识丁的庄稼汉,而今能将名字写全的已属不易,哪有雅兴出来卖弄丢脸。</p>

潘济阳原是知道李熙的一些底细的,知道他出身世家,读过书会写字,只是习惯成自然,一时疏忽还是忘了带上笔墨,被李熙问起后,一时慌的额头冒汗,尴尬不已。李熙摆摆手,宽容地说道:“那就回去再题,回去再题。”又道:“是孤的眼神不济,还是这江上本来就没船,看了这么久,竟一点白帆也没看到。”潘济阳答道:“与唐国战事未歇,江上只通兵舰,民商船只尚不敢通行。”</p>

李熙微微点头,默默无语良久。</p>

又待了两天,史元亨和张静默禀报说事情已经办妥,御史和书吏们已经熟悉了县衙的运作方式和容易出问题的环节,懂得从何处入手更能发现问题,并且他们还解剖了县尉张一和这只贪腐的老麻雀,给年轻的御史们上了生动的一刻。史元亨道:“该学的,能教的,就这些了,他们能不能成长起来,还需要到实践中去历练。”李熙道:“说的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中丞的话,有道理,下一步就该送他们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干了。”</p>

张静默惊讶地问:“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两句诗是大王新做的诗篇吗?”李熙道:“月夜读书偶得一句,端公若是喜欢,我写给你,你拿回去装裱起来。”张静默大喜忙去准备笔墨。史元亨原道李熙是个粗人,没想到还会吟诗,吟的诗又还不懒,心中也吃了一惊。待见李熙挥毫给张静默题了字后,更是大吃一惊,李熙这字骨力遒劲,结构严紧,颇得当世名家柳公权的真传,一时疑心起他跟柳公权的关系来。</p>

张静默得了李熙的字,乐滋滋而去。</p>

李熙遂让阮承梁去准备筵席,说要犒赏众僚,以庆贺实习顺利结束。</p>

筵席整备齐整,李熙与右台众御史皆着官袍赴宴,以示这场筵席是公宴,他举杯说道:“御史乃人君耳目,负监察天下之责。御史巡按地方,代人主查察地方,所察内容包罗万象:察官人善恶;察户口流散,籍帐隐没,赋税不均;察农桑不勤,仓库减耗;察妖猾、盗贼、不事生业和蠹害;察德行孝悌,茂才异等,藏器晦迹,应时用者;察狡吏纵暴,豪宗兼并,贫弱冤苦不能自审者。林林总总,诸项之中要把察官吏善恶放在首位,任良善能干之人为官吏,地方才有大治的可能,其余如户口、农桑、籍帐、赋税、仓库须要官吏去管理,妖猾、盗贼、豪宗须要官吏去镇压,贫弱之民须要官吏去抚恤,良风美俗须要官吏去涵养。官吏是朝廷在地方的化身,对地方百姓而言,他们就代表着朝廷,清、明、廉、能,缺一不可。天下太平之ri,治国就是治吏,选贤任能是吏部的职责,统率百官为国效力是宰相的职责,挑出蠹虫纯洁队伍就是御史台的职责。诸位肩上责任重大,不可稍有懈怠。”</p>

话说完,众皆面sè凝重,更无一声回应。</p>

张静默趋步向前,回道:“这几天实习中所查出的问题怵目惊心,诸位同僚深感忧虑,故此郁郁寡欢。”</p>

李熙笑道:“心里装着国家,才能感受到肩上责任的重大,揣着沉甸甸的责任才能把自己的本职履行好。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今ri就是喝酒,不醉不归,干!”</p>

潘济阳听说李熙要设宴犒劳右台众僚属,忙着赶着过来cāo办,阮承梁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潘济阳感激不尽,使出浑身解数,将这场饮宴cāo办的有声有sè。不过李熙没有开口邀请他,史元亨和张静默也没提,他不敢造次上前,然而他又舍不得丢掉这么一个接近和讨好李熙和右台御史的机会。</p>

潘县令咬咬牙,狠狠心,脱掉身上的锦衣,换上的杂役的粗布衣裳,混在小厮的队伍里,穿梭于宴会厅内外,忙的不亦乐乎。</p>

李熙满口打着官腔,说的尽是废话,让他难测高深。</p>

他的心里既怀了一丝侥幸,又深感忧虑,李熙和右台御史们到他的上元县来,真的如他们所说的仅仅是为了实习,县尉张一和被他们查出贪腐,而今被他们以留问的名义拘押在御史行辕,想见一面而不可得,不知道这位张少府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把他供出来。这种人为猎手己为猎物的ri子可真是难熬呀,潘县令的心都快碎了,一心两用之下,他失手打翻了一个碟子。未来得及掩饰就被李熙一把薅住了。</p>

东南王哈哈大笑道:“潘县令乔装至此,是来窥伺我军动向吗?”</p>

潘济阳笑道:“岂敢,岂敢,大王未曾召唤,下官怎敢造次前来。然下官是上元县令,大王在此饮宴,下官有失供奉,于理有亏,于礼不合,这才斗胆穿了这身衣裳过来听唤。”李熙扯他到自己身边来,按着他的肩要他坐下,招呼人送来杯筷,笑道:“潘明府这些ri子陪伴孤王饱览金陵大好河山,幸苦的很,我本想放你回去歇歇脚,安抚一下夫人,没想到却失了礼数,来来来,我等一起向潘明府敬杯酒,表达对父母官的感谢。”</p>

潘济阳一骨碌爬起来,拱手过额,叫道:“岂敢,岂敢。”忙抓起面前的酒杯:“我先干为敬。”酒杯到唇边才知道杯中根本没有酒,闹的潘济阳脸红气粗。</p>

诸御史见了他的这幅粗鄙相,更觉不齿,心中眼中不觉又多了一分鄙视。大圣国初立,州县一级官吏多是粗鲁的武夫转任,目不识丁,言行粗鄙。而两台御史都是选饱读诗书的才子文人充任,他们中的多数在唐国时都有举人、秀才的头衔,风雅清高的风宪官们对这些骤然富贵的泥腿子自是有着本能的排斥。</p>

用清高的读书人去制衡贫农无赖出身的州县官吏,这是张孝先的建议,李熙虚心采纳。</p>

酒过三巡,李熙望着满面油光的潘济阳,说:“潘明府历年在吏部的考评都称清廉,故而我才与西南王商议,将实习基地设在此处。本来我是无心查办你,想着大家相安无事,皆大欢喜,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号称清廉之乡的上元县,贪腐竟会如此严重。已查明的十二条罪状,哪一条都够杀你几回头的!我大圣国的官员都怎么了,朝廷给你们的俸禄还少吗?你们也曾做过穷苦人,该知道民生的不易,更应该知道百姓恨贪官恨的咬牙切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唐国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大圣国的官员为何竟不明白呢,为何短短几年时间,自己就从覆舟的水变成了被水覆的舟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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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话如同一个炸雷在潘济阳的头顶上滚过,潘济阳颓然跌坐,软成一团肥肉,饮宴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涌上前来围观。潘济阳没料到李熙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自料难以幸免,遂一拍大腿根,哭丧着脸道:“大王,我也冤呐。我何曾想把手伸那么长呢,我一家三口,吃能吃多少,喝能喝多少,朝廷给的俸禄够丰厚了,吃喝穿用足够,可是大王当该知道,从当年起兵岭南到今ri定鼎江南,这中间战死了过少人?我三十一岁离乡,带着二十三个乡党去广州城下投奔西南王,他把我们编成一队,任我为队副。”</p>

“二十三个人从此转战南北,除了战死沙场,更无一个人当孬种做逃兵。我们一直呆在一起,从未被拆分开。可是在我出任上元县令时,大王,您知道吗,我一共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啦,除我和昆山县尉周朝外,其余三个人都成了残疾。敢问大王,朝廷对伤残将士的抚恤有多少,够他们的妻儿父母温饱吗?战死的将士,有名有姓可查的每人抚恤二十贯钱,二十贯钱一条人命,还得是有名有姓可查,何为有名有姓可查?有关系的就有名有姓可查,没关系的都是无名无姓不可查,说到底若没人为他们出头,这二十贯钱也是拿不到的!”</p>

潘济阳抹了把泪,继续说道:“我手伸那么长,捞那么多钱,家里又有什么?吃,一ri两餐,菜不过两个,穿,连小康人家尚且不如,我脚上的这双袜子还是我娘十六年前给我做的,洗洗补补,十六年了,我都没舍得扔。住,是公舍,我从不置办私宅。行,一匹十二岁的老马,走的比牛稍快。产业,我更不曾置办一亩田地。家里积攒的几百贯钱,是我让房下存着,打算哪天我犯了事,留给她养身的。那些钱都是我的俸禄,干净的不能再干净。我捞的钱,我都拿去抚恤战死的乡党了,他们跟着我出来奔前程,我做了官,他们却埋骨他乡,父母妻儿无人照料,朝廷对他们不义,我不能不讲义气。”</p>

潘济阳用袖子擦干眼泪,向李熙跪拜道:“大王铁腕查禁地方贪腐,为的是国家的长治久安,新建之国不可动摇根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我懂,我无话可说,我伏法认罪。”</p>

李熙站起身来带头拍掌,众御史面面相觑,也跟着拍掌,鼓掌完毕,却又面面相觑,不知好好的为何鼓掌,为谁鼓掌。众人都望着李熙,李熙压压手,众人重新落座。</p>

李熙叹息一声,对众人说道:“潘县令今晚表演的很好,为我们上了生动的一堂课。你们要记住,贪官一旦恶行败露并非个个都是张牙舞爪,顽固抵赖的,有些聪明的人,譬如潘县令这样的,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打打亲情牌,友情牌,拿战死的兄弟说说事,拿朝廷的过失说说事,让你觉得他犯错是因为迫不得已,是情有可原,很有必要网开一面。但实际上这种人最可恨,心机最深,最容易从小贪变成巨贪,最容易从小蛀虫养成大蠹虫。国法就是国法,法不容请,这样的人必须严厉打击,决不手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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