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城外,在这个碧草连天的季节里,满目是青翠的绿意,远山含黛,暖风微醺。
城外也有少量百姓自行开垦的田地,不过此时接近黄昏,按照惯例,百姓们是不会在城池之外逗留的,因此,一个人也看不见。
飞扬城由飞扬坐镇,很少有妖物敢在城内作祟,但城池的外面就不好说了。虽然妖兽是不敢太过靠近,但是不乏有远远徘徊或者潜伏的,伺机袭击掉以轻心的人类。这也是飞扬听说怒放可能出城,一下子就慌神的原因。
出了城门,飞扬极目四望,没有看见怒放,只好顺着道路一路寻过去,纵马又跑出几里,才在一片小树林后发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这一看过去,就呆住了。
远处是层层迭起、错落有致的青与碧,微温的风呼呼而过,带起点点苍白的挽暮花,在大地间飘飘洒洒。近处的草地上,那古怪的花藤深深扎根,几株藤枝拧在一起成一个巨大的手掌形状,把坐在掌心的怒放高高的托起。而怒放,就这样坐在离地七八米高的那一处,被风吹乱长发和纱裙,怔怔的望着远处发呆。
时隔多年后,飞扬回忆怒放,涌入脑海的始终是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是极慢的、又仿若只在刹那间,天边的夕阳便残落的如血一般,硕大的白花不知世情的开到繁华,而遥遥的坐在繁华尽头的那个人,孤孤单单,望着大地的彼端,徒留一个寂寞的剪影。
飞扬就坐在马上痴痴的看着,不忍破坏眼前这美到凄凉的画面,心里,不可抑止的生出爱怜来。
这个女孩儿,明明顽劣、不懂事,为何身影却这么的落寞?好似看尽了人生的浮光掠影,世事的沉浮繁芜,无法再融入无缘的世界,终于成为最孤独的一个。
他就这样一直的看,眼睛都没有眨过,直到察觉天色黑了下来,他才策马缓缓走过去,到了花藤前,仰起脸,叫了声“怒放”。
怒放听见呼喊,低下了头,看见是飞扬,淡眉微微的蹙起,对视了一会儿,扭过脸去,并不答应。飞扬便知道,她还在生闷气。
不过,飞扬并没有急躁什么的。当年的龙兰心是什么样的脾气?和他闹别扭了,他都能哄得她笑逐颜开,更何况是怒放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人前飞扬要顾忌众人的闲言碎语,这四下无人的旷野里,他还需要那般顾忌么?想也没想,就朝怒放张开臂膀。
怒放看见,迟疑起来。飞扬宽厚的胸膛,使她想起他抱着痛哭的自己温柔说话的模样,想起来的路上,在拥挤的马车里,自己时常依偎着他睡着。
那时的飞扬,温柔的像水一样,让怒放经常沉浸在他的体温里不可自拔,让她觉得,在这世上,飞扬是比阿爹还要亲的亲人。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是说会一直对我好,不会让我受委屈吗?为什么,你会那样对我凶呢?
我一直听你的话,不惹夫人生气,夫人叫我做什么,我都乖乖的去做,哪怕是我不喜欢的。大家都说你忙,我也从来没有缠着你陪我玩,偶尔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为什么,你却说话不算数?
你现在朝我张开手臂,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温暖的抱着我,哄我不要难过,然后温柔的对我笑吗?
怒放憧憬着,双腿往下沉,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就那样从那花藤掌心跳了下来。
发丝飞舞,衣裙翩翩,她像一只扑向母亲怀抱的小鸟奋力伸展翅膀那样,朝马背上的飞扬张开了纤细的手臂。
飞扬吓得不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七八米高呀,这个小丫头!
好在他应变极快,猛的提力,直接从马背上腾空,竭力的高高跃起,迎上下坠的怒放,猿臂舒展,一把揽住怒放的腰身,继而把怒放抱在了怀里。感觉到手臂承受到那纤细身躯的重量时,飞扬的心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你怎么突然跳下来,摔着怎么办?”
“你朝我张开手,不是叫我跳下来吗?”怒放躺在他怀里,怯怯的问。
飞扬哭笑不得,心道,我是叫你下来,但是不是叫你跳下来呀,小傻瓜。
他想着这个女孩儿真是傻的可爱,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怒放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声问:“刚才在看什么?”
怒放低下眼,小声的道:“我在想能不能看到我家……我叫小花再高一点,它不肯……”
“再高一点就危险了,它不肯是对的。”飞扬道,“为什么想看你家呢?想家了?”
“唔……我想回家。”
飞扬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低声道:“为什么想回家?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觉得我说话不算数,对你不好了?”
怒放抬眼看飞扬的脸,又垂下眼去,摇了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想家……”
“怒放,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可能会很不习惯。你这么小,离开父母,想家也是正常的,但是,怒放,相信我好吗?我从前说的话会一直算数的,我真的会一直保护你、心疼你的,就算有时候对你发一点脾气,也是为你好,不是因为不喜欢你。”
“真的?”
“当然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