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兰心倏地转眼、怒放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洪亮的、呱呱的婴儿啼哭声。
如释重负。
怒放汗水淋漓的、撑劲的身躯慢慢躺倒,龙兰心的心也完全落地。
抱过来的孩子,长得真好。龙兰心不知道别的孩子出生时是什么样子,可是,这个孩子怎么看怎么惹她心疼,歪着小嘴在“哇啊啊”的哭,小手挥舞着拳头。尽管身上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可是,真的好惹人心疼啊!
“夫人……给我看看……”怒放勉强支起身子,朝这边张望。看见龙兰心一脸欢喜和心疼,她心里同样满溢喜悦:“是个男孩儿吗?”
“是个男孩儿,怒放,你真了不起。”龙兰心看她一眼,没有把孩子抱给怒放看,反倒递给了身边的稳婆。稳婆接过,用温水替孩子洗身子。龙兰心则从边上的食盒里端出一碗红褐色的汤水,走到床边:“孩子要先洗干净了才行。你先喝了吧,你刚生产,喝了对身子有好处。”说着,汤匙轻晃,舀起一勺,喂到怒放唇边。
怒放不疑有他,慢慢的喝下,一口又是一口,只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孩子被洗净、擦拭、用柔软的棉布仔细的包裹。
“怒放,你放心,孩子我会当亲骨肉一样照顾好的。”龙兰心清淡的道。
“谢谢夫人……”怒放小声道,“我不太懂带孩子,要夫人操心了……我会跟着学的……”
龙兰心笑笑:“你躺着吧。”
说着,把碗盏放回食盒,姨娘见状立刻提起,拎了出去。龙兰心则抱着那孩子,和稳婆一起有说有笑,听见稳婆夸那孩子长得好,眉开眼笑。
怒放躺在床上,看着几米外欢笑的龙兰心,听着孩子的啼哭,淡眉微蹙。
那种奇怪的错觉又出现了。她好像又在遥遥的看一幅与她毫不相关的画卷,她们是画里人,她在画卷之外,永远走不进去。
她总是有这样的错觉——她永远是旁观者,永远疏离,永远融入不了身边人的生活。
可是,我的孩子在那里呀!
“夫人……”她好想看看孩子,好想抱抱,那是她费尽力气生下来的儿子呀!
“不是叫你好好躺着吗?”龙兰心头也不回。
怒放有些怔。她隐约听出龙兰心的语气一下子冷淡下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她没再说话,安静的躺了一时后,渐渐感觉小腹有些没来由的抽搐,身下似乎湿漉漉的。起初她没在意,原本生产后还没来得及清洗,感觉潮湿不奇怪,可是——
掀开薄被一看,她几乎晕厥过去,下体一片湿红,竟然都是血。
“我、我……夫人!我这是怎么了?”她没觉得疼痛,只知道自己在不停的出血,仿佛是月事多时淋漓直下,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龙兰心回头,冷冷的眼神。到了这时,她已无需再装:“你快死了。”
怒放微微张口,怔在那里。
什么意思?
我快死了?我怎么突然就快死了?我刚才还好好的。
“你产后出血,很快身体就会撑不住的,再过一时,就会死了。”
听着龙兰心慢条斯理的声音,体会到龙兰心视线的冰冷,怒放猛然反应过来:“你给我喝的……”
“你现在倒聪明了嘛!你以前怎么不放聪明点呢?”龙兰心笑起来,眼神却是恶毒的:“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要是真记在心上了,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怒放一只手捂住肚子、噙着泪呆望着龙兰心。她彻底震惊了,根本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残酷现实。半晌,她才有了唯一的反应——她的另一只手悄悄的摸索,探到那个熟悉的触感,一把抓住,握紧。她这个小动作,当然逃不出龙兰心的眼。
“你现在把小花摸出来,又有什么用?我就不信它能在石板上长出来。”她冷笑。
怒放连连摇头,眼泪滴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夫人竟然真的想杀死她?
她知道龙兰心不喜欢她,至少,在她被发现怀胎之前是的。可这半年来,龙兰心衣不解带的照顾她,早使她忽视了二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即使她没有忽视,她也意料不到这样的结局——在她的世界里,还不存在谋杀这回事。
她怎么能想的到,这个认定自己丈夫的全部激情和**都倾注在怒放身上、空留给她一个尊贵称号的女人,她的心早已经失去所谓的是非对错的准则。对丈夫的爱恨交织使她成为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狠狠的斩向她认定的仇敌。
看似偶然的机遇,是龙兰心精心设计的局。
发现迷阵的时间哪会这么凑巧?铁游早得到消息了,比告之飞扬早了足足五天。选在那天是基于龙兰心对自己丈夫的了解:说的太迟了,时间过于仓促,飞扬肯定不会去了;说的太早,飞扬绝对有足够的时间赶回来。
稳婆和姨娘经验老道,她们说,怒放这个年纪怀胎,临盆的日子只会比预计的早,断不会迟。就算不提前,有效、不会伤及胎儿的催产药也不是多罕见的东西。
果然被她们说中了!
尽管,拖到月圆之夜、与飞扬约定的日子,怒放才临盆,使龙兰心不得不匆匆行事,然而,只要差那么一时半刻,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
“要多久?”龙兰心抖晃怀抱里不住啼哭的婴儿,漫不经心的道。
“肯定比拿刀子捅来的慢了。”稳婆谄媚的笑道,“不过,这种程度的出血,她撑不了多久的。”
如她所言,怒放的身体越来越软,感觉有些冷,人逐渐的无力,就好像要陷入不能抵抗的沉睡中一样。
眼睛都睁不开了。
生产耗费了她大量体力,随之而来的不间断出血,使她迅速的呈现出衰弱症状。
怒放意识到了死亡的触觉,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想着外面也许有人能发现这一切、能救她,便呼叫了几声,可是声音竟然越来越小,有气无力的。
龙兰心便冷笑:“你叫也没用,人都在院子外面,听不见的。何况,姨娘刚才出去时已经告诉他们,你产后大出血,稳婆正在救治,他们只能干着急,不敢进来的。”
怒放惨白的嘴唇哆嗦几下,绝望起来。
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明明有那么多人,她却求生无门、求援无路,赫然成为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她竟然就要这样等死吗?
她一直以为的倚靠、一直以来的庇护、她以为一生一世容她挡风遮雨的参天巨树在哪里?
夫君,你在哪里?月亮圆了,你为什么不在门外?你现在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啊?
如果你在,夫人就没法伤害我了!
想着圆月,想着飞扬微笑的脸,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丝**,拼尽全身余力,用手肘卡住床沿,硬是拖动瘫软的身躯,从床上扑到了地上。
“扑通”一声,沉闷又令人心惊。她毫无痛觉,只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离的那么遥远,可是,门外有圆月,有即将归来的丈夫,有永远都会保护她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