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并不讨喜。
他们硬生生将一件审美的事“扭曲”成了是非题。问题是,“濠梁之辩”垂名千古,语言也极具美感,令人深思。
但是,绝大多数人进入是非题环节,其产生的争论都是无趣的、无意义而且伤感情。
世间少有庄子那样的艺术哲学家,也少有惠施那样的逻辑哲学家,他们能成为意气相投的超级cp,然而更多人的友谊却因此而受损。
宋王偃刚刚坐下,便看着惠施与庄周说道:“不知道今日惠子与庄子在辩论什么呢?”
听见宋王偃这么问,惠施忙不迭地摆了摆手道:“嗨!可不敢咯!宋王实不相瞒,自我从魏国挂印回到宋国,到了这里,便与庄子这厮隐居在此。不知道辩论了多少场,可是我俩谁都说服不了谁呀!”
宋王偃颔首道:“你二人皆有大才,虽然不是志趣相投之人,而且立场相对,但是你们都彼此惺惺相惜,一个以善辩著称,一个倡议不辩,其思想看似相同却从根本上大相径庭,当然说服不了彼此的了!”
“愿闻其详!”
“寡人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学识丰富的人去问道人,道是什么?这个人心里却在想怎么难倒道人。道人听了之后,却不说话,只是给那人倒茶!”
“很快,爵就满了,然而道人却视而不见,还是往里倒水。茶水流了一桌子。那人忙提醒说:‘茶已经溢出来了,不要再倒了。’”
“这时,道人说:‘你就像这个爵,里面有这么多执见。你不清空你的执见,我怎么给你讲道是什么?’”
听完宋王偃说的这个故事,惠施与庄周面面相觑,作沉思状。
过去庄子逢着惠施的责难,往往是顺着他的思路来进行辩论。
以这种方式将对方驳倒,固然也是一种方法。
然而故事里的道人偏不!
宋王偃认为世间有三种语言,一是随波逐浪语,一是截断众流语,一是涵盖乾坤语。
在“濠梁之辩”中,庄子的语言无疑属于随波逐浪语。
但是在上面的故事里,道人的语言就属于截断众流语。不管对方心里怎么想,道人“蛮横”地掐断语境,这就是所谓的“截断众流”。绝不顺对方的意!
再凭空设置一个语境,让对方不得不落入“圈套”,以达到启发的目的。
随波逐浪语即使赢了辩论,也不能使对方信服。
参考庄子和惠施便可知,惠施是一直不服气的。而截断众流语则别开生面,逼迫对方放弃原有的立场,没有出言就已经赢了一半。
比较这两种说话方式,高下立判。
最终,惠施不由得向着宋王偃垂手道:“大王,这个故事真是发人深省。不过我与庄子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这样的。”
“哈哈哈哈!”宋王偃酣畅淋漓地大笑道,“若是庄子与惠子你们能彼此服气的话,那还是你们吗?世间正是因为有了不同的意见,不同的人,不同的经历才会变得多姿多彩,若凡事都是千篇一律的好或者坏,只怕活着都没意思!”
惠施点了点头,说道:“善哉。”
“宋王,我与庄子刚刚在辩论燕王哙将自己的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的事情,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闻言,宋王偃摆了摆手道:“燕王哙行禅让之举,必使燕国大乱矣!”
“何以见得?”
“当今之天下是为家天下,而非公天下!”宋王偃掷地有声地道,“若是放在夏朝之前的原始部落,燕王哙将自己的位子禅让出去,或许能得到天下人的称赞,也能得到一世英名。”
“不过如今乃是家天下,自夏朝以来,已经没有了禅让制这一说法,君主之位的传承莫不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何来禅让于外人之说?燕王哙昏庸,如此行禅让之举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偏偏子之又非贤人。”
“现在子之的野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旁边的庄子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大王何以说此举燕国必生大乱?”
“这是肯定的。”宋王偃说道,“燕国的太子平寡人见过,绝非庸才!他为太子多年,党羽众多,绝对不甘心屈居于人下,将本来属于自己王位拱手让人的。而且寡人刚刚还接到了一份奏报,说是燕国的上将军市被已经举兵,现在正在同子之的军队交战呢!”
“那么大王认为子之这个人能成事吗?”惠施笑眯眯地问道。
“自然是不能的。”宋王偃摇摇头道,“虽然有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的例子在前,但是无论是韩赵魏三卿,还是齐国的田氏,原来都是一个树大根深的大氏族,但子之是一个什么情况?不过是一朝得势的权臣罢了,他的所作所为必遭燕人唾弃矣!”
惠施说道:“人家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想到燕王哙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骇人听闻。若是燕国内乱,邻近的齐国、赵国和中山国恐怕不会坐视不管的,若是齐人趁火打劫,灭了燕国,或者是趁机使燕国沦为附庸,不知道宋国会不会插手进去呢?”
“不会。”宋王偃说道,“他强任他强,我当自强;他乱任他他乱,我自不动!惠子,虽然我宋国目前的国力很强大,但是其底蕴还是拼不过秦齐楚三大霸主国的,所以稳定发展,乃是宋国当前的国策。”
“惠子,寡人欲请你出山,拜你为上卿,不知道你愿意吗?”
“这……”惠施迟疑了。
上卿之位,若是说惠施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他又有些瞻前顾后。
宋王偃还想说什么,这时,在旁边的庄周笑着说道:“惠子,你还是随大王去吧!你本是土生土长的宋人,何不为国效力?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又有足够的能力,难道你想陪着我一直在这山水之间隐居下去吗?你可不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啊!”
“惠子,闲云野鹤的生活并不适合你!”
惠施闻言,顿时故作不满地道:“庄子,我不是就在你这里吃了几个月的米粟吗?怎么,嫌弃我吃你的米呀?”
“对对对,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可没什么俸禄的,养不起闲人哟!”
“瞧你那吝啬样子!”
宋王偃看着惠施与庄周在那里斗嘴,不由得笑吟吟地道:“庄子,不如你也随同寡人到朝歌去吧。上卿之位等候庄子你久矣!”
闻言,庄子摆了摆手道:“我可没有治国安邦的能力。大王,惠施就交给你了,不时地我还会去朝歌看望惠施的!”
“庄子,你……”
好吧,看着又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谈话的庄子与惠子,宋王偃啼笑皆非,吃了一顿午餐,最后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