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崔氏那日闻得家信,于江管家的护送下一路颠簸劳顿,急急赶回,然崔员外还是不幸于前一日离世而去,崔氏又只得携同母亲将丧事操办一番。这期间江管家亦无闲暇,帮衬着崔氏母女忙前忙后,亦亏得有他帮着,诸事方才顺当完备。待到丧事完毕,崔氏便携着勉儿与小叔子留于南城陪伴母亲生活,江管家遂归合肥包府复命不提。
至此崔氏一面抚育勉儿与小叔子,一面照顾母亲并替母操持家业。崔母包氏虽年仅四十余岁,但因接连受此双重打击,以至于心力交瘁,又常常触景伤怀,致使气色萎靡不振,身体亦常有不适,免不得求医问药一番;崔氏看得母亲凄戚,亦只得暗自落泪。再则府上经此一番变故,已使家资耗费颇重,渐渐地开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幸得崔员外置家七仙阁之后,其祖居修仁里之宅院有托付一长者看管,比及七仙阁虽说窄陋几许,但这么些年来未曾败去。崔氏遂派人修缮一番,举家迁徙到修仁里,又委托人将七仙阁售出,获得颇些银两,以此维系各方面之开支。亦亏得崔氏善于持家,故生活上虽有些苦涩,然日子过得并不甚艰难。随着勉儿与小叔子渐渐长大,时有陪伴崔母包氏左右,从而包氏心灵得已慰藉,身心自然康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已是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勉儿与小叔子皆长大到十一岁光景。时值这年夏间,东京汴梁传出喜讯,真宗将近暮年方才喜得皇子。听闻于前一年李才人梦到赤脚大仙降生为己子,不久李才人果然怀孕。李才人祖籍杭州,乃左班殿直李仁德之女,母亲早卒,父亲再婚,后来父亲过世、继母携子改嫁,随削发为尼,再后来刘美人于寺中发现其美貌出众,便带之入宫,入宫之初为刘美人侍女。因章穆郭皇后于景德四年陪伴真宗巡幸西京,回宫后不幸患病去世。至此真宗又极为宠幸刘美人,本有心觊觎后位,奈何刘美人家世并不显赫,又苦于一直无子嗣,甚忧。一回真宗至刘美人宫中遇见李氏美貌,表露喜色,刘美人见机心生一计,暗自许之,真宗随封李氏为才人,晋升妃嫔行列。又听闻一日李才人随真宗临砌台,鬓上玉钗不慎坠落。真宗心中暗暗祈祷:“如果玉钗完好无损,必为男孩。”侍从拾起钗,果然完好无损,真宗甚喜。事后不久,李才人生下皇子,并取名赵受益。
待到受益满月之际,真宗特此大赦天下。随后不久,崔氏便获取夫君信函,言即将启程返还南城,预计秋初便可至府。朝廷念及包播多年戍边有功,本意提拔入朝听用,然包播无心于天子脚下处世,尚且思念妻小甚切,故而婉拒不赴。朝廷随任命包播依旧仕途南城,出任通判建昌军事。
崔氏获悉夫君近期将回,以至于全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遂吩咐将府上内外皆拾整得一尘不染;连同勉儿与小叔子亦跟着忙碌一番,又日日差遣伙计远远的打探相迎。不除数日,便接得包播策马而回。崔氏携同母亲均早早立于庭园静候,夫妻俩十一年未能见面,一时间相对无语,只是相拥而泣。稍许镇静,待包播拜见过姑母包氏,随闻声于屋中唤着娘亲跑出勉儿来,包播与之襁褓一别,现已是半多人高,可四处走动之人。
然而,紧随其后又跑出一与之一般高的男孩,包播见其面黑似锅底,眉宇间还生得一弯新月印记,走至跟前,却是唤作崔氏“嫂娘”。——只因这些年书信间就小叔子之事崔氏亦刻意隐瞒不提,使得包播一时间不识其来历,故甚为诧异。遂问崔氏他为何人?又何以唤内子嫂娘来?但崔氏并不急于释惑,且引着勉儿拜见过爹爹后,方才挽过小叔子来与包播道:
“官人当初离别时可否听闻婆婆有孕在身?他正是官人亲三弟,奴家之小叔也。”
包播又不解道:“三弟何以居于此?”
崔氏却只会心一笑,且又引着小叔子拜见过兄长,遂使勉儿邀着小叔暂且一边玩耍,这才吩咐夫君与母亲先回至屋中再叙详情。且时候正值用餐之际,又急忙吩咐下人设宴为夫君接风洗尘。趁着置备酒菜间闲暇,崔氏就将当年于包府数月之事叙说一番,听得包播倍感欣慰,亦着实为自家三弟虚惊一场。随崔氏又言及嫂娘之故道:
“一来当年促成此事亦是巧然;二来思之小叔年纪尚幼,奴家不宜与之直言不讳。不想突一日小叔问及自己怎生不见爹娘,奴家又借口不言,然小叔却自有创意地问呼奴家做嫂娘可否?奴家亦未与之计较,竟而随他意去,就此呼来已是数载。”
包播听后遂道:“三弟虽出世就经受一番劫难,却幸得内子抚育成人,故如此尊称并不为过。”
崔氏却又接着道:“可怜小叔现已十一岁余,尚不得名字,如今官人归来,乃是小叔长兄,可代父取之,亦易于请得先生就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