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滂沱的大雨中，吕妈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所有的话说出来。</p>
其实，在林姨太太问她要怎么做的时候，她也是六神无主的。</p>
下意识里，她将林姨太太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希望林姨太太能帮到林老爷。</p>
前几日林姨太太给她的银子，她已经托人送到了林家。</p>
现在林老爷不在林家，这林家也就只有小少爷打理了。</p>
可小少爷……</p>
小少爷是个不争气的东西，这些年来就知道玩乐，从不知道为老爷分忧。</p>
若是林姨太太真的去了，那么林家便会为林姨太太陪葬。</p>
萧九现在看着林家的人的眼神，像极了当初临死的萧润清。那种寒意，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样。</p>
萧润清在临死的时候，他说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心软没有杀掉林家的人。所以，萧润清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未曾闭上。昔日，儒雅俊秀的萧润清，在死的时候，却是面目狰狞。</p>
萧润清似乎将所有的不甘心，都放在了萧九的身上。</p>
吕妈妈害怕，萧九会变成萧润清那样，她害怕那样的眼神。</p>
萧九在车内，幽幽地说：“吕妈妈若是你定要拦着马车，那么便不要怪我念着昔日旧情。”</p>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的落在吕妈妈的耳里。</p>
跪在吕妈妈身后的林家老人们，年岁稍大一点的，已经彻底的晕阙了过去。剩下的人，也被萧九这句话，吓的浑身僵硬。</p>
萧九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向来都是说一不二，他们太了解萧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所以知道萧九会真的杀了他们。</p>
为了夏阮，杀了他们。</p>
吕妈妈绝望的闭上眼睛，将袖口里的瓷瓶拿了出来：“萧韶成你迷上了狐狸精，不相信你自己的母亲，却偏要听那个狐媚子的话。萧韶成，你会后悔的，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死不瞑目。”</p>
吕妈妈说完话之后，便将瓷瓶里的药喝了下去。</p>
“吕娘……”跪在吕妈妈身后的人凄惨的喊了一声，他想要上前去夺取吕妈妈手中的瓷瓶，但是终究是晚了。</p>
吕妈妈再也跪不稳，身子抽搐了几下，便浑身无力的躺在了冰冷的青石地上。</p>
雨水狠狠的砸在她的身上，她的意识还是那么清楚。</p>
“你们呢？也要和她一样吗？”阿合轻声将吕妈妈服毒的事情告诉萧九，然后萧九对着外面的人说，“想要和吕妈妈一起去的，我不拦你们。”</p>
周围的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却没有敢回答萧九一句。</p>
很快，他们就让开了一条道路，让萧九的马车离开。</p>
自始至终，萧九没有挑开帘子，看一眼跪在雨中的下人们。他们所谓的忠心，在萧九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无比讽刺的存在。</p>
他不能做林家的棋子了，这些人便以为他是没了良心。</p>
可是这些人显然已经忘了，他的外祖父曾经多次刺杀他的事情。</p>
若说性命，他怕是早已还给了林家。</p>
看着马车远远的离去，跪在地上已经垂暮的老人，将嘴角是血的吕妈妈抱起：“吕娘，你这是何苦啊？你这是何苦。”</p>
“王哥……”吕妈妈忍着浑身的疼痛，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她和他一样，是当初林老爷亲自从人牙子的手里买回来的下人，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就如同亲兄妹一样。</p>
昔日和俊朗的少年，如今和她一样，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p>
“王哥……”吕妈妈将翻涌到嘴里的血又吞了下去，尽量让自己笑的柔和，“将我送回薛阳，回薛阳……林家，林家……王哥，求你……送我回去。”</p>
薛阳，是他们长大的地方。</p>
王大看着怀里的女子，脸上全是泪痕。</p>
他和吕妈妈感情很好，王大这一生都没娶妻生子，将赚到的所有银子都给了弟弟和家人。当家里的人问他为何不娶亲的时候，他总是含糊了过去。从前，他是娶不起妻子，后来不愿意娶妻，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个人。</p>
可是，他喜欢的这个人，永远都看不到身后的他。</p>
王大知道自己出生卑微，容貌也不似林老爷一样夺目。所以这些年来，他根本没有告诉过吕妈妈，他喜欢了她好多年。</p>
从他们一起进林府开始，他们便有来往。</p>
后来他失去了亲人，只能在夜里啼哭，而吕娘找到了他，交给他一朵牵牛子，希望他能和花一样，开开心心的。</p>
或许从他接下吕娘送来的牵牛子的时候，便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p>
只是他们都忘记了，牵牛子的又叫做月光，是一种在夜里开放，白日便会枯萎的花。</p>
夜里的月光，就如他们都想拥有的爱情一样，是在白日里无法生存的。</p>
虽然漂亮，但是却也空幻。</p>
王大浑身颤抖的厉害，“好……我送你……送你回去。”</p>
林老爷和吕妈妈的事情，他当初也是知道的。他本来要升成林家最年轻的总管，却因为吕妈妈要陪着林姨太太出嫁，而主动放弃了本来属于他的锦绣前程。事后，也有人问他值得还是不值得。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那些人的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