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阳宫时,日头早已偏西。秦摇微和樱桃穿过满园的花影,停在了小湖边。
湖上金波粼粼,似将落日揉碎了洒在里面。秦摇微望着湖水,不禁想起了一月前太子妃在这里落水的事。
“郡主,要不要喂鱼?”樱桃小心翼翼地问。她窥见秦摇微神色怅惘,又小声劝道:“您……在记挂那桩婚事吗?往好处想,那锦宁侯年轻俊美,也许当真是桩好姻缘呢?”
“他娶我,为的是权势。这样的婚事,算得了什么好姻缘。”
“可郡主这么好看,也许锦宁侯瞧着瞧着,就心动了呢?”
“就算他心动,也与我没有干系。”摇微盯着波光下摇曳的鲤鱼,喃喃道:“而且,他若是够聪明,就不会对我动情。”
先动心的人,总是会输得透彻。锦宁侯要是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就像她对阿予一样,哪怕竭力张牙舞爪,可她从来没赢过,次次都落于下风。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个人啊,就是看准了她心悦他,想亲眼看着他登上那个位置,才敢一遍遍这样挥霍她的心。
她正在湖边站着,冷不防耳旁炸起了怒冲冲的声音:“秦摇微!”
这声音委实耳熟,摇微听得耳朵有些起茧。她侧头一望,便瞧见了永乐公主和一脸无措的太子妃。
“锦宁侯不在了,我看谁能护着你?”永乐从腰间抽出一支鞭子,啪的一声展开,往地上重重抽了一下。
地上的地砖,应声而裂,好不可怖。
秦摇微环顾一圈,发现先前拦着她的婢女,此刻都没有跟着她,她是独自一人。看来,永乐这次就是为了复仇而来,因此特意将碍事之人都摒除了。
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带着太子妃。兴许,是永乐觉得她能替自己做伪证吧。
秦摇微讶异。但她很快笑起来:“永乐公主,锦宁侯有些话,想叫我带给你。”
闻言,永乐愣住了。
“什么话?”
“他说他对你,也并非全然没有感情。”
“他……他当真这样说?”永乐目光闪动起来,面色微微兴奋。“他还说什么了吗?”
“这些话,不便外人听到。”秦摇微扫一眼不远处愣愣无措的太子妃,冲永乐勾了下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永乐眨了眨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酸涩的笑。
原来,那个人的眼里还是有她的。
二话不说,她就将鞭子放回了原处,自己则提着裙摆,向秦摇微跑去。
“锦宁侯还说了什么?”永乐兴奋地问。
可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腰间被人重重一推。随即,她的身体失去控制,向着身后的池塘里摔去。
在永乐的尖叫声里,她哗啦一声地落入了水中,水花泼溅上岸。
“这是还你的。”秦摇微蹲在岸边,看着在水中挣扎不断的永乐,神色淡淡:“你推了太子妃,我现在替她报仇了。至于锦宁侯嘛——他说,他对你,确实有种感情。这种感情,叫做厌烦。”
当然,这句话是她瞎编的。她希望,魏况也愿意认下这句话。
湖中的永乐公主狼狈地挣扎着,满面愤怒。她想要咒骂,可张口却呛了水,只能扑腾不停。
永乐公主是皇后的嫡女,长得也有几分像佛心慈怜的皇后。她有一对疏浓恰好的、温柔的眉,只是脸上的骄横,冲淡了她本该有的温柔韵味。
秦摇微看着她的脸,喃喃道:“明明与先太子长得那么像,可你的性子却分毫不像他,反倒南辕北辙。”
说罢后,秦摇微摇摇头,没再多留,转身就走。路过一脸无措的太子妃时,她笑道:“太子妃娘娘聪慧,今日永乐公主自己落水,您亲眼所见,应当不会记错吧?”
太子妃仍旧露着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个懵懂少女。想必之后,她见了谁都会说:“我见永乐公主落水,我便慌了神,有些不记得事了。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宫女们迟迟地去救永乐宫主,而秦摇微则自顾自地走了。
她不喜欢吃亏,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在这宫中活了多年,永乐公主从未从她身上讨到过好处。
回到朝阳宫时,秦摇微正好撞上来宣赐婚圣旨的太监。她领着宫人,在朝阳宫前乌泱泱跪了一片。圣旨写得宽宏,东宫将为安华郡主准备十里红妆,送她风光出嫁,婚期就在五月十五。
皇上久卧病榻,已如废人一般。有太子送嫁,那便是荣宠至极。
宫人们闻言,纷纷替自家郡主惊喜不已。二嫁女子,竟能觅得如此良婿,实在是叫人艳羡。想必是郡主背靠东宫,这才能有这样的好姻缘。
在一片贺喜声里,秦摇微接过圣旨,扯了扯嘴角,对樱桃道:“五月十五日……他还真是记仇。”
“记仇?”樱桃不解。
“五月十五,是先太子的祭日。他要我在这一天嫁给魏况,作他□□。”秦摇微自嘲地笑起来。
樱桃露出迷惑神色,显然是对这些宫内恩怨不解。
宣旨的太监离去后,摇微抱着圣旨幽幽走回殿内。她将圣旨打开,抚平,发现这丝帛上的字迹,竟然并非拟旨太监所写,而是宋取予的亲笔。
他的字迹狂毅潦乱,她永远都不会认错。因为这些字,她从小看到大。
她将手指落在墨迹上,眼前忍不住浮起了云烟般的往事。
“谁准你上来了?还不下水里待着去。不找到我母妃的簪子,你就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