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不由弯出一抹笑意,沉浸在幻想中,渐渐忘掉了刚才的不快。
暮色沉沉,宋府里绰绰灯火逐一亮起……
绿萍慢悠悠地回到碧水间,进了正堂却并未像往日那般备茶点灯。瞧着四下无人,她径直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偏了偏头,心想着,这檀木的椅子和她屋里的柳木椅子,倒也没什么差别,一样的硬。
她垂下头,手指轻抚过椅子扶手上精美的雕花。恰逢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那声音颇为耳熟,绿萍身子一滞,像是蓄满了力的弹簧,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她脸色煞白地盯着正堂的雕花门,下一刻,只见木门开启,门后露出宋姝与拂珠的身影来。
宋姝径直越过她,落座在那张檀木椅上,开口便问:“绿萍,这么晚了,作何不点灯?”
绿萍六神无主,慌忙将屋里的蜡烛点亮,只见宋姝一身鹅黄薄锦罗裙坐在上首,暖黄烛火照在那张清晰而张扬的瓜子脸上,光影明灭。
脑中一阵轰鸣……她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姑,姑娘……您,您怎么回来了?”
宋姝听出她声音发颤,笑了笑:“上灯会年年都是那些东西,看腻了,便回来了。”
说着,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绿萍,微翘的唇角露出一丝戏谑:“怎么,你很吃惊?”
“没,没有。”绿萍垂下头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垂首瞧着自己那双绣鞋的鞋尖,只觉得上面的白梅花样儿晃眼极了,叫她一阵头晕目眩。
“新衣裳?”宋姝笑问。
“……是,是的。”
宋姝眼瞧着绿萍身子打着战,声音里也含着笑意:“挺漂亮,这么好的衣裳,得亏今日穿出来了,若不然,可就没机会了。”
绿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倏然抬头:“您,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今晚这灯会……可热闹了。”
宋姝目光转向南城的方向,眼中露出一丝愉悦。
今晚南城门,周晔万万不会空手而归。
只不过,这抓了人,究竟是立功还是找死,那可就不一定了……
宋夫人知道宋姝回府消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周晔当晚果真在南城大张旗鼓地抓住了两个身着青蓝长衫,灰色织锦袍,戴着黑帽的男人。
周晔一心想着立功,轰轰烈烈地将人绑回兵马司后才发现抓错了人——两人并非宋姝和拂珠,而是内卫副统领尤淖和流星使吴芦。
内卫乃是新皇的左膀右臂,专为帝王办事。当周晔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
不过半个时辰,大统领严客便来了兵马司领人,顺道将周晔一并带走了。
碧水间内,宋姝刚沐浴出来,湿哒哒的头发落在肩上却也没擦。
拂珠进来,将周晔被捕的事情说与了她听,一边说,眼中不□□露出惊奇之色。
他们出去看花灯的时候,宋姝就告诉她今夜有人要倒霉,没想到她们前脚刚刚回府,后脚那周二爷就被抓了。
宋姝将桂花油涂在自己湿润的发梢上,透过铜镜瞧见拂珠脸上惊奇之色,不由一笑道:“周副指挥使抓错了人,可这事情还没完呢。”
她故意引绿萍去向宋夫人传消息,并非只是冲着一个她小小的婢女去的。
上一世,宋夫人和周晔踩在拂珠的尸骨上为周家光耀门楣,她重生以后,才将计就计,想出了今晚这招——
鲜有人知,今晚尤淖和吴芦奉了新皇的密令,乔装出城前往蜀中当说客。
上一世,宋姝在被周晔追捕的过程中隐隐瞧见过尤淖的身影。
过了大概半年,晏无咎便联合剑南向陇右道出兵——平西王晏樊与剑南道节度使是多年好友,对剑南军毫无防备。不到一年时间,两军便攻破陇右重城张掖郡,逼得平西王将王世子送入京中为质,再不敢轻举妄动。
前后一联系,宋姝猜出了其中门道,前两天才遵从记忆中尤淖两人的穿着特地将衫子和黑帽放在房中,引得绿萍送信。
从京城南门出发,官道只能去两个地方,一是距京二百里的燕山皇陵,二便是过天险苏门峰,入蜀中剑南道。
平西王的耳目遍布京中,周晔在南城门闹上这么一出,平西王必定生疑,对剑南有所防备。
如此一来,坏了新皇大事,周晔今晚可就不单单是抓错了人这么简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