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中州与凉州交界处的白马禅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地位不逊色于司天监。大周子民中信佛者极多,作为十四州首屈一指的佛家圣地,其香火之鼎盛从来独步当世,寺中光是有修为在身的僧人就有一万有余。
前朝将要亡国的时候,中各方势力纷纷登场逐鹿中原,当时的大周太祖李向手下仅有不足三万士卒,在连天战火中随波逐流,要不是自身修为高深,早就被虎视眈眈的一众诸侯囫囵吞个干净。在陈家先祖出山相助之前,时任白马禅寺主持的了然神僧,不惜以金刚怒目的霹雳手段,亲自率领僧众一连剿灭数个参与到纷争中去的修士门派,而后公开表明支持李向一方,天下修士无不侧目。
有了这等强援在身后鼎力支持,李向才得到喘息机会,慢慢将麾下势力发展壮大,最后在陈家先祖的谋划下一举收拢中土残余势力,开创下千年不朽的社稷基业。据说定都中州,也是考虑建国初期局势不稳,离白马禅寺近些也好有个倚仗。
陈仲平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往往很是不屑,说一众秃驴最是虚伪不过,明明贪恋权势得了个历代主持受封大周国师的殊荣,偏偏装出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来,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姿态比花船上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国子监祭酒还要令人作呕。
白马禅寺虽不受爵位封赏,但当朝国师的荣耀,比之陈家世袭罔替的一等镇国公爵位可以说也不差分毫,当代四大神僧名声遍传十四州,在修士中的地位甚至隐隐还在越秀剑阁掌门任平生之上,尤其备受民间百姓敬畏尊崇。
谷雨看见隔着不远处一艘四层高的豪奢花船上挂了白马禅寺的旗帜,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毛,暗道男人都是一样,不管有没有头发。这么看来,自家公子爷就显得没那么可恶了。
白马禅寺确实来了,而且出手极为阔绰,一掷万金包下来最上等的花船,却把船东连带姑娘们都赶了下去,只剩下三四十个僧人盘坐在甲板上,连舱房也不肯踏进半步。陈无双好奇地散出灵识扫了一遍,发现船上和尚有老有少,修为最低的也与二境四品的他不相上下,只是没一个认识的。
所有僧人都一个姿势盘坐着,手里捻着念珠低声诵经,少年觉得无趣,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收回灵识去,其中一个年老的和尚就抬起头,面带笑意漫不经心地朝谷雨方向看了一眼。
刘掌柜三人打着哈欠从舱房里走出来,被湖面上壮观的景象吓得顿时清醒过来,眼见无数花船在浩荡水面上围了个巨大的圈子,头顶上各色剑光闪烁不停亮成一片,心里却都有些后悔起来,这等大场面不知道来了多少修士,万一惹得旁人不高兴,收拾几个朔阳城的商贾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三人正想着上前说话,却被谷雨冷冷瞥了一眼,立刻顿在原地不敢迈步。花船上的姑娘们应该早就得了船东嘱咐,没有一人跟着出来,都老老实实躲在舱房里拉起厚实得不透光的窗帘闷头大睡,只有几个杂役手脚麻利地抬出两张小方桌来,又摆上几样时鲜瓜果和精致小菜,而后急忙退去。
两张方桌各靠一边船舷,谷雨当仁不让拉着自家主子占了左侧一桌,刘掌柜等人如蒙大赦远远去了右侧那桌坐下,相对无言只是苦笑。
“谷雨,来的修士不少?”就算不主动放出灵识,陈无双也能察觉到虚空中无数道灵识纵横交错,半空上剑气呼啸,这情景别说湖底那头蛰伏的凶兽了,就是陈仲平藏在水下也不敢轻易露面,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小孩子都懂。
谷雨四处看了几眼,“船围的圈子太大,远处看不真切。咱们附近除了白马禅寺之外还有几个小门派,其余没有旗子的船上大多也是修士,还有不少人御剑悬空而立。”尽管对一众僧人包下花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满,但有白马禅寺在一旁也不是坏事,起码公子真要遇到危险,只要报出司天监的身份来,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陈无双仰着头面朝半空,嗤笑道:“穷鬼们倒有些法子,合着不花钱来这混了张站票。”一想到自己扔出去两千五百两银子,却没有机会跟月莲姑娘交手一试深浅,少年就满肚子哀怨。
大周皇室富有天下,但极少涉足海疆,像康乐侯府这么大的楼船极为罕见,姓许的侯爷家世袭罔替一千三百余年的底蕴,由此就可见一斑。辰时刚到,楼船上鼓声如同滚雷般响彻四方,四周环绕的花船上所有声响立即被压制住,连微微摇晃的水面都似乎凝固下来。
鼓声震耳欲聋地响了半柱香时间才平息下来,楼房顶层上站出三个中年男子,为首一人四十余岁年纪,气度雍容,穿着一袭黑色绣金团龙蟒袍,腰间左侧悬了枚掌心大小的羊脂玉璧,正是当代康乐侯许青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