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叹气声此起彼伏。终究还是陈无双先开了口,道:“辞云,咱们也走吧。”青衫少年微微点头,却没有立即御剑腾空,而是提着手里沉重的古铜色长剑,一步三回头地缓缓抬腿朝西走去。
陈无双两手背在身后横拿着上弦月,直走出去三四里路,见沈辞云始终沉默不语,忽然道:“在白马禅寺我说要帮你找一柄好剑,本来是想等到了剑山再做计较,可现在心里却有了个想法。”青衫少年停住脚步狠狠甩了甩头,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意,问道:“你说的,是裴师叔想让你去拿的那柄青霄剑?”
司天监的嫡传弟子从来都很是向往五境高人风范,学着花扶疏卖了个关子,道:“不必多问,到时候自有分晓。”
沈辞云愣了一愣,还是点头说了声好,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停顿之后长长吐出来,似乎这样就能把十余年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全部散尽,道:“在村子里不知道世上还有修士,在岛上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无双,叔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眼下大周已然岌岌可危,司天监首当其冲必然不能独善其身,不如采剑后你随我去孤舟岛吧。”
陈无双苦笑着摇头,道:“出京之前师伯就说过,司天监的这副担子,我躲是决计躲不过去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就是命数。老常已经收了霜凝妹子为徒,到时候你带着他一起走,权当给漂泊一生的老头找个安身立命的养老去处,我欠他的不是人情,而是人命啊。”
面对情况不明的雍州北境跟阵法溃败已成定数的南疆,再加上黑铁山崖,纵然陈无双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免逐渐生出不堪重负的感觉来,自己这条命是陈仲平救回司天监的,就还给陈家便是,至于欠下常半仙的,能不能还清则半点不由人了。
这也是他明知道孤舟岛黑裙少女动了心,却迟迟不敢挑明了去回应的原因,深陷动荡之乱局前途未卜,何必再把墨莉牵扯进来呕心血?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谷雨他都不想连累,跟随他一路艰难行走七千里的侍女是个苦命的孤儿,陈无双暗自盘算过,回了京就亲自去找陈伯庸,求他还谷雨个自由之身,想去雍州找薛山还是想跟沈辞云一起去孤舟岛,陈家谁都别再阻拦了。
“前两天我陪着许师兄去拜访各派前来采剑的修士,听说越秀剑阁光是新收的三境弟子就有数百人,驻仙山来了不到二十个,我们孤舟岛九个,即便青州太玄剑宗、苍山剑派那些人都暂且忽略不计,你想拿到那柄却邪剑也不容易。还有,听说这回来的不光是剑修。”
陈无双一挑眉,好奇道:“不光是剑修?这么说,白马禅寺的和尚也有人来采剑?”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事情,白马禅寺里的僧人不是没有用剑的,不过出家人自称慈悲为怀,偶尔有一两个喜欢剑的和尚都只是习练几套简易剑法,不会把这种杀伐用的兵刃祭炼成本命法宝。
沈辞云点点头,道:“听越秀剑阁的一位师姐说,空法神僧带着数名年轻修士正在路上,说是出家人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金刚手段,是要来采剑的。而且,销声匿迹上千年的江州鹰潭山,也派了人来,三个修士已经到了剑阁,就住在云州小筑不远处,我见过一次。”
白衣少年顿时眉头紧皱,道家自古就有不少人修剑,但看家的本事不是御剑术,而是玄妙深奥的术法,常半仙曾提到过的,说起来卦师跟道家就有极深的渊源,看来大周江山确实到了病入膏肓、危在旦夕的地步,鹰潭山动了心思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陈无双刚想说让沈辞云带他去见见那三个少见的道家弟子,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该来的总是要来,谁也阻止不了,鹰潭山苟延残喘这么些年,现在出山定是有所倚仗,想来压根不会卖他越秀县子爵位的面子。深究起来,司天监跟鹰潭山还是敌对关系,去了不光问不出什么来,保不齐还会横生枝节。
“也不知道我那不靠谱的师父,哪天才会到越秀。走吧,还得回去找裴师叔要几坛子好酒给霜凝送去。”白衣少年惆怅地叹了口气,御剑冲霄奔西而去,沈辞云又回头看了一眼,随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