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窗户纸被楚鹤卿漫不经心戳破之后幡然大悟,确实,观星楼主的位子只能传给陈家人,而他能接手最直接的原因是陈伯庸这一代兄弟四人膝下都无子嗣,总不能交到已经嫁给六皇子的陈佩瑜手里去当嫁妆,既然如此,那还用得着要什么出身去堵谁的嘴?
但这个让他不太重视的探花郎身份则不一样,多少士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鱼跃龙门光宗耀祖,眼见前三甲的位子竟然被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夺了去,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除了在他之上的状元跟榜眼两人之外,但凡觉得饱读诗胸藏锦绣的,谁肯屈居于陈无双这等顽劣混账之下?
楚鹤卿不肯多说,心思敏捷的少年倒转念就想到了深处,景祯皇帝用一个探花郎的名分,轻而易举就把他推到了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上,其中缘由不言而明,若是陈伯庸有子嗣,观星楼主传下去给后人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的事情,可陈无双毕竟不是陈家血脉,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到他手里,皇家绝对不放心。
既然你要做镇国公爷,要做观星楼主,要穿蟒袍,那便做个结不了党、营不了私的孤臣,以安皇室李家之心吧。帝王心术最重权衡,借力打力之道堪称炉火纯青呐!
“都这个时候了···”陈无双无奈苦笑,眼见自家江山都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那位高坐龙椅的当朝天子,竟然还有心防备区区一个六品修为、十六七岁的少年,实在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楚鹤卿眼中颇有嘉许之意,道:“到什么时候,陛下都是陛下,你却有可能以后不是陈无双。这些话你心里有数就好,镇国公爷去了北境,你师父目前应是在南疆吧?我救你不光是为了还酒钱,也是为了救司天监,救司天监就是救大周,听明白最好,听不明白就牢牢记住。”
说完这些,太医令竟低下头开始打盹,反正马车前面还有马车,老马识途走不错路,顺着官道一路就能到岳阳城。陈无双默然回身坐下,良久才喃喃道:“我不姓陈,该姓什么···”墨莉压根不会去想大周这一堆让人糟心头疼的破烂事,南疆凶兽也好、漠北妖族也好,要争的东西都跟东海万里之外的孤舟岛无关,柔声低低道:“你姓什么,都是无双。”
少女心思,管什么惊涛拍岸浊浪滔天,管什么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心上人放在心上是人,放在头顶便是朗朗青天。
陈无双哀叹道:“可天下读书人要都指着脊梁骨骂我,我···”
一想起来这种被所有人同仇敌忾唾沫的场景来,少年就禁不住浑身一颤,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啊,有时候书生手里的笔锋远比修士手里的长剑更锋利,碰上顾知恒大不了是个死,一了百了,但碰上这群有理说不清的读书人,便是死了也得遗臭万年。
不一定每个读书人都读出了治国的道理,但个个都从圣贤书中学会了如何不带脏字的骂人祖宗八辈,空相神僧都受不住人骂两个时辰,何况是向来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些的陈无双?
墨莉也很是无奈,再怎么着也不能把骂过少年的人一剑一剑都杀干净,只好道:“那···我陪你一起装个聋子。”
陈无双哀怨地连连叹气,唾面自干这种本事,委实比修成十二品还难,太让人惆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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