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任平生此人的心计城府未免太过让人匪夷所思,这些年连司天监都以为靖南公是个醉心修行淡泊名利的性子,在他进京剑斩景祯皇帝寿数之前,陈家虽然因偶尔察觉到的动静对他有过些许怀疑,但多半还是把迈进十二品境界的他当成大周最南边能抵御凶兽北上的屏障,而且他这些年确实也没有什么太不符合常理的举动,现在连起来想想,区区两步棋,任平生下了二十五年之久,当真好耐性!
少年突然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骇然失色到连师叔都忘了称呼,“你是说,任平生目前不在越秀剑阁?”裴锦绣极为肯定地点头,道:“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确实不在山上。剑山那座阵法现在已经是个纸糊的空架子,得知有实力强悍的凶兽开始试探着闯阵,我第一时间召集门中数位长老以及对南疆情况了解颇多的陆不器师兄去见掌门,这才发觉峰顶大殿中空无一人,无奈之下由另一位修为已臻五境的长老做主,先派遣剑山开启前新收的那些三境修士的弟子赶赴剑山以备不时之需。”
知道的隐晦事情越多,陈无双心里越是乱糟糟,所幸在许家水潭边亭子里跟康乐侯一番长谈之后勉强抓住了头绪,喃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靖南公···想要的果然是天下大乱。”为晋升十二品境界不惜攫取剑山那座镇灵法阵中残存的仙人神魂之力,放走谢萧萧是为了让妄图篡位谋逆的谢逸尘安心起兵,江山稳固则气运稳固,只有天下大乱了,才有机会得到真正的气运之力,任平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裴锦绣苦笑一声,看了眼伸手握住白衣少年的墨莉,低声道:“我不愿跟那个苦命的女子一样,当年错过的,我想试试能不能再找回来。无双,你三师叔他···”
走出这一步所需要的勇气,对裴锦绣这样一个女子而言,远远胜过在南疆淡看生死去面对无数凶兽。陈无双说不清心里是感动还是佩服,或许二者兼而有之,郑重道:“裴师叔知道的,下一任观星楼主除我之外不作他选,接掌师伯留下的周天星盘之后,司天监大大小小一切事情都得由我说了算数,镇国公府上有个写意园,一直空着没人住。”
裴师叔脸皮薄,没必要说得更明白了。
马车放慢了些速度,听见车厢里几人沉默下来,法善和尚才低声道:“无双施主,不远处有人拦路。”仗着赶车的是修为不弱的白马禅寺弟子,陈无双一路上偷懒并未关心周边情况,这时皱眉散出神识一探,才发觉前面二里处有数千执刀披甲的兵卒沿着宽阔官道往北而行,和尚所说的拦路人应该是行军时派出来的斥候,斥候不光要在大军前面探路,用兵有道的将领兼顾四面八方的动向,这是常理。
“咦?是邓将军。”数千兵卒中感知到一丝有些熟悉的修士气息,正是在岳阳楼外骇然挡下幽冥恶鬼邪修的七品刀修邓思勉,一战之后再没见面,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和尚赶车本来就不是常见的事情,早就引起了机警斥候的注意,所以才有意无意拦在前面想要盘问几句。
陈无双弓着腰掀开门帘探出身去,扬声道:“前面可是楚州都督麾下撼山营的将士?邓将军可在军中?”两个斥候一听少年报出自家营号,悄然以眼神略作交流,一人立即打马朝前去禀告,另一人则在马上欠了欠身,“公子稍待,将军随后就到。”
按大周掌管武官选拔任用的兵部规制,十四州都督为正三品武将官衔,而各自麾下的营官除雍州边军中有少数特例之外,大多都是从五品衔,在不列入太祖皇帝沿用前朝所定九品中正制的司天监观星楼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陈无双对这位起先看不起他随后却有些惺惺相惜的将军很有好感,让法善和尚停下马车,纵身跃到前面站着等候。
很快就有一阵急促马蹄声自前面不远处响起,扬尘奔到近处,甲胄在身的邓思勉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一身铠甲哗啦作响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白衣少年两眼,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两下道:“伤势好了?”
这番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失礼的举动,倒让陈无双本来阴郁的心里一下就痛快了许多,天底下那些自命不凡却各怀鬼胎蝇营狗苟的修士,哪里比得上这么个爱憎分明的汉子让人觉得可爱?点头笑道:“人不都说祸害活千年嘛,哪那么容易就死了。邓大哥的伤势也不打紧?”
要是放在以前听陈无双这么吊儿郎当的说话,邓思勉必定心中不喜,可现在却觉得脾气相投,转头交代斥候跟副将说一声继续行军,而后牵着马跟白衣少年并肩而行,瞥了眼赶车的光头法善和垂着门帘的车厢,一声不见外的邓大哥叫得他笑意不散,道:“兵者为凶,要说祸害,咱俩算是半斤八两。你这是要回京?”
“是要回京,但是得先去一趟白马禅寺,跟邓大哥顺不顺路?”陈无双说的很随意,暗暗赞了一声邓思勉确实有自傲的本钱,是个会带兵的,前面数千兵卒在疾速行进中军容还能保持严整不乱,粗略估算一天下来能走百余里路,比刚出京时背负着沉重铁箱子的他还快些。
邓思勉从马鞍一侧解下酒囊递给少年,笑意中多了一股杀气,“撼山营撼山营,邓某想去撼一撼谢字大旗下的大周第一营!”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