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佑乾有意无意看向正低头拿手指顺着宣纸上字迹比比划划的周和渊,迟疑道:“在这里见面?”
陈无双知道他顾忌白行朴有不愿意露面的苦衷,可要是找借口把苍山剑派这两个弟子支出去,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的大门派修士瞧不起人,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团了张干净宣纸擦了擦手,道:“那位前辈不是要当蒙面人嘛,要是肯见面,不妨提前遮住脸适应适应。”
小侯爷坏笑一声,自己新拜的师父是正儿八经的十一品高人,在陈大哥嘴里倒像是做了错事没脸见人的,小声揶揄道:“不光陈大哥的师父不靠谱哇。”
陈无双笑得臭味相投,还是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一样,我师父确实不靠谱,那位前辈是真性情,看似脾气相仿,其实区别不小。”
许佑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诧异道:“咦,我听着陈大哥像是在夸人?”
蒋柔儿眼见得梧桐树下无声无息突兀出现了一个黑布蒙面的人,大惊之下没等出声提醒,就见那人抬腿一脚,毫不留情面地把小侯爷踹倒在桌子旁,嘿嘿冷笑着不说话。摔了个狗吃屎的许佑乾看清那蒙面人身形,登时苦下脸来哀怨地看向陈无双,这才回过味来陈大哥为何会说那种话,敢情早就发觉白行朴来了。
周和渊瞧见是个蒙面人,还以为是黑铁山崖的人胆大包天,竟敢光天化日打到康乐侯府上来了,迅速退后一步挡在蒋柔儿身前,见陈无双对眼前一幕无动于衷,小侯爷爬起来谄笑着凑到那人身侧窃窃私语地不住讨好,才放下心来,看样子两人都知道这突然出现的人是谁,拱手行礼道:“见过前辈。”
遮着脸的白行朴嗯了一声,迈步走到桌前低头看那几张宣纸,嘉许道:“写的是《春秋》?你师父没这个本事,向圣贤道理中寻求剑意蕴养的门道,是谁教你的?”
陈无双也不瞒着他,要知道十一品境界的剑修随意指点几句都够他受益匪浅,笑道:“没人教我。上次被黑铁山崖的人追杀,狼狈逃到河阳城一个穷酸书生家,那王八蛋拿一本《春秋》跟我换了个去司天监的机会,没想到背这本书的时候意外顿悟了一次,从而生出了剑意雏形。”
“浩然正气,还是不破不立?”周和渊悄然打量几眼都没看清具体年纪的蒙面人,简单一句就说中了重点。
能被他一语道破,就证明自己没走歪路,陈无双欣喜道:“两者兼有,晚辈觉得更倾向于不破不立,再造乾坤。”
本来已经觉得少年字迹委实不堪入目的白行朴,闻言皱眉拿起一张宣纸仔细端详,看完一张再换一张,直到把桌上的七八张都看完,竟然叹了口气,转向不敢造次的小侯爷,意味深长道:“没想到老夫跟陈仲平空活几十年,都不如你爹爹眼光狠辣。”
许佑乾听不懂,提着焦骨牡丹的少年却苦笑连连。
白行朴的意思是说,康乐侯许青贤嘴上说着两头下注,不惜一切代价交好陈无双的事情是做对了,大周真要是轰然倒塌,许家往后数百年能不能维持住富贵绵延,多半就要落在再造乾坤这四个字上。
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手里拿着一截三尺翠竹的黑裙少女顾不得该让两位师叔先进门,摘下面纱快步走进门,看见梧桐树下带着笑意却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先是一怔,而后也不管院子里还有旁人,悬着多日的芳心总算落了地,走上前双眼朦胧柔声唤道:“无双···”
陈无双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深吸口气一把将墨莉揽进怀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击溃防线,凄然轻声道:“谷雨死了···”
墨莉浑身一颤,抬头时,陈无双两眼死寂沉沉,一滴泪水落到少女光洁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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