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修士或多或少都看不惯凡事都讲究个礼数的读书人,尤其是能御剑当空胸怀四海的江湖男儿最不拘小节,想要交好除了说酒就是说女人,所以二者兼有的流香江才夜夜笙歌不绝于耳,眼下雍州的情况当然不适合谈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故而好酒就成了迅速拉近彼此交情的利器。
陈无双拍开两坛玉庭春的泥封,酒香气立即让那两名男子剑修精神一振,另一位身穿暗紫色剑袍的修士陶醉地深吸了口气,由衷赞道:“好酒!”另外两名女子修士却都在打量陈无双的相貌,黑衣少年早年纵横流香江上无往不利的原因有二,一来是他司天监嫡传弟子的显赫身份,在花船上那些想着攀龙附凤的姑娘们眼里,是最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二来则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不露出狐狸尾巴使性子的时候,卖相极佳,要是端着矜持架子摇起折扇站在船头清冷月光中,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墨莉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面纱,极美的容貌立即把对方四人的眼神全部吸引了过去,那两名男子只看了一眼就惊艳愣住,浓眉大眼的修士率先咳嗽一声,四人才各自挪开眼神,刚才都看得清楚,这两人是牵着手来的,当着陈无双的面盯着墨莉看实在有些失礼,借着咳嗽打破尴尬,浓眉大眼的修士先自报家门,笑道:“我等师兄妹四人都是秦岭天岚剑宗的弟子,在下姓孔,单名一个珩字。这位是燕晚舟师弟,两位师妹都姓唐,本就是亲姊妹,唐绣竹、唐绣兰。不知两位朋友如何称呼?”
秦岭是中州西北一条极有名气的山脉,照司天监的说法是从巍峨祖山昆仑延伸出来的行龙,其中有大大小小数十个修士门派,可惜没有实力、势力值得一提的,天岚剑宗名字气派,实际上就是个仅有三五百弟子的不入流小门派,掌门都不一定有已臻四境的陈无双修为精深。
陈无双客气笑了一声,拱手道:“原来是天岚剑宗的高足,失敬。在下许悠,算是中州人,区区一介散修不足挂齿,这位是我自幼定下亲事还未过门的媳妇儿,姓莫。”
墨莉听他自称是许悠,不禁莞尔一笑,依许师兄的性情如果得知了此事,肯定玩兴大发,火急火燎赶来雍州自称是举世无双的陈家幼麟,再听陈无双说自己是他没过门的媳妇儿,俏脸被渐渐旺起来的篝火烤得通红,低头双手搓着衣角不说话。
浓眉大眼的孔珩脾气很是爽朗,哈哈笑道:“是许兄弟,瞧两位也到了成婚年纪,孔某就冒昧先称呼一声弟妹,叫着亲近些,莫姑娘有怪莫怪。”
墨莉红着脸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偷瞥了身旁含笑的黑衣少年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下意识就把手里的上弦月当成那截为掩人耳目收起来的翠竹,轻轻摩挲。
陈无双不愿过早显露身份,城墙上现在多他一个四境修士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想帮将重担压在肩上的陈伯庸也好,想替新婚燕尔葬身北境的侍女谷雨报仇也好,都得先摸清楚北境目前的情况,捧着酒坛斟了几碗酒,问道:“孔兄,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如今漠北妖族有没有动静?”
孔珩握着夹在篝火上的两柄剑缓缓旋转半只肥羊,时不时转一转才能烤得火候均匀,坦言道:“我们师兄妹四人也刚到没几天,昨天去城里采买肉食的时候碰巧遇见个驻仙山的剑修,毕竟是大周名声显赫的名门正派,驻仙山的修士偶尔会替换城墙上的玉龙卫下来歇息,所知的比我们都多些。听他说,三月十三那场血流成河的苦战,镇国公爷三局棋赢了黑铁山崖一个什么大学士,换了来之不易的一个月太平日子,按理说妖族应该四月十三就再次攻城才对,可今日都四月十六了还没有任何异动,想来是就在城墙外数里处扎营的妖族也在暗中谋划调兵遣将。”
少年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可知道城外有多少妖族?”
这回却是两名女子剑修中的唐绣竹开了口,神情凝重道:“据说不下五万之众。这些天我们也打探清楚了,司天监的玉龙卫还剩六千余人、从楚州赶来相助的撼山营还剩两千余,陆续从各处而来的修士能有四千多,倒是原本属于北境边军编制的雷鼓营伤亡最小,还能有九千人。乍一听加起来人数还不少,可这座城墙足有二十三里,实在是太长了,这些人根本顾不过来。镇国公爷能惨胜那一场,完全是因为黑铁山崖那个大学士过于自负,聚妖族于一处猛攻,要是分兵同时攻打九座城门的话,根本守不住。”
陈无双缓缓点头,心里却有个挥之不去的疑虑,那什么阎罗殿大学士先前的举动,不像是想尽快率领漠北妖族攻破城墙,反倒像是在拿着双方性命在玩一场尽兴的游戏,三月十三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修士赶来驰援,凭数万妖族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将司天监所属一网打尽,从而长驱直入冲进雍州境内直扑锦绣中原腹地,为何要跟师伯定下这么个让人想不通的赌约?
猫戏老鼠,是因为猫不怕被老鼠咬着,可那场惨胜,漠北妖族的损失应该也不小,这就实在有些说不通了。
“镇国公···在城墙上?”陈无双偏过头面向北方高达六丈的城墙,上面的长明灯光焰,没有一盏是属于京都镇国公府。
孔珩顺着他朝向的地方看去,叹了口气道:“是啊,老公爷一直就在城墙上守着,听说从那场惨胜之后就没下来过一步,唉,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城墙上悠长而苍凉的号角响起,刺破宁静夜空,一声陈无双再熟悉不过的苍老声音传遍四野,“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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