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无双第一百五十三章有鬼神处,斩鬼神谢逸尘刚接掌雍州边军兵权的那几年里,以不断遣人回京报捷的方式,扭转了保和殿上衮衮诸公对他年纪尚轻、不足委以重任的看法,甚至时任兵部尚书的二品重臣,在详细看过北境战报之后,在天子座前给予过他的赞誉之词。
一者是临危不乱,另者是坐怀不乱。
据说惯爱扰人清梦的漠北妖族,曾在谢逸尘纳妾入府的小登科喜庆之夜侵袭北境,这位正值龙精虎猛之年的大都督,愣是让如花似玉的娇滴滴美人儿独守空房,身穿大红喜袍执剑登临城墙坐镇指挥,让麾下将领私下里笑谈说,同样是出力气,凛冽冷风中浴血厮杀,哪比得上春色满眼的暖被里纵马挺枪?
也正是这一夜斩敌近两千的功绩,让景祯皇帝亲笔拟旨,赐爵安北侯。
这个爵位在出身镇国公府的陈无双看来不算什么,但却是前面几任劳苦功高的雍州都督所求而不得的殊荣,京都城里的大小动静都瞒不过陈叔愚的眼睛,玉龙卫回报说,这一道满朝武将人人艳羡不已的旨意,让郭奉平失手打碎了最珍爱的一只茶碗。
那只触手生温的茶碗,胎薄如纸、其色如天青,十四州能工巧匠多不胜数,饶是郭奉平曾许诺重金厚赏,却仍然凑不成一对。
朝堂比江湖更讲究花花轿子众人抬,或许是出于这个缘故投上所好,那位官居显赫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才把坐怀不乱这个多用于赞誉雅量高致文人的词汇,大大方方拿来安在统兵为将的谢逸尘身上,但临危不乱四个字,镇守北境的大都督确实当得起。
可惜在黑猫化虎的时候,谢逸尘心思再是沉静,眼神里也不免多了一丝讶然慌乱。
那位十品修士的出现是陈无双始料未及的变数,天理昭彰,因果循环似缓实急,这头曾跟随苏慕仙闯进过雍州城中军大帐的黑虎,就是他谢逸尘始料未及的变数。
身形凌空却如履平地的凶兽缓慢踱步,死死盯着面前阻拦陈无双的那人,浑身浓密且漆黑如墨的毛发顺着风向倒伏,满月下层层如潮水起伏,不知道是不是那一袭儒衫太过单薄的原因,在陈无双听来很是顺耳的低吼声,却让谢逸尘感觉后背阵阵发凉。
场中气势好像瞬间为这头得天独厚的黑虎所夺,连混战中为谢逸尘效命的修士,都明显从那位十品高人稍有颤抖的语气中,听出了输人不输阵的勉强,何况是本来就不打算再跟他多说半句废话的陈无双。
年轻观星楼主撇了撇嘴,鄙夷道:
谢逸尘的第一反应,就是趁机绕圈子往西,准备投身于那一万横秋营将士之中,多年为将,与以自身修为为最大倚仗的江湖修士截然不同,他的倚仗一贯就是麾下如驱臂使的精锐边军。
先不说老道士拦住三万大军的阵法能不能拦住谢逸尘的投奔,陈无双就率先不肯给他如愿以偿的机会,说话的同时,伸手在腰间储物玉佩上轻轻一抹,两柄在雍州城如意坊得自守拙剑庐丁寻桥的天品长剑骤然如离弦之箭,一左一右拦住去路。
那位十品修士讶然失声,
陈无双厌恶地啐了口唾沫,
抓住破绽的黑虎竟比陈无双行事更加果敢,微微俯身蓄力,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人,夜空中呼啸的大风顷刻随之转了风向,那位虽忌惮五境凶兽之威却仍觉得可与之周旋的十品修士悚然大惊,只觉四面腥风环绕如同铜墙铁壁,这头畜生竟然有类似施展神识困敌的能耐。
那两柄天品长剑仅能短暂截住谢逸尘去路,陈无双悬空潇洒连行数步,抖腕以三尺焦骨牡丹在夜色中晕染出一大片青色光晕,然后就是一朵直径近五尺的黑色茉莉花在身前盛放,短暂旋转蓄势,随即片片花瓣斜飞。
蛮不讲理,纷纷如雪。
多少年未曾亲手应敌的谢逸尘,终于还是无奈显露了兵刃。
他没有亮出腰间那柄鞘室华贵的长剑,而是探手入左袖,慢慢抽出一柄刀身近乎笔直的窄刀,若非只有单面开刃,那柄窄刀的规制、形状都更像是长剑。
刀身虽窄,刀背却厚逾半寸。
柄长六寸,刃后顺直开血槽。
纯白色刀光与头顶满月相映成趣,寒气如霜。
有刀在手的大都督扯着嘴角露出一丝感慨笑意,连自幼与他同吃娘亲乳水长大的景祯皇帝都未必知道,他谢逸尘是个隐藏极深的刀修,从得到这柄天品直刀的第一天,他就无师自通悟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道理,想要做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就永远不要把自己真正的本钱都露在明面上。
所以,本该只有二十万编制的边军,匪夷所思变成了足以颠覆大周的四十七万余众。
他处心积虑谋划多年,硬生生在不惊动各方势力眼线的情况下,甚至连身处边军中为将的司天监立春毫无察觉,暗地藏住二十七万精兵,谢逸尘早从十余年前就听黑铁山崖的人说过,大周王朝气数将尽。
这是天命,无以假年。
同境界的修士中单论攻伐之势要以刀修为最,在这个数千年来江湖公认的定理面前,就算陈无双有传闻中斩杀南疆玄蟒的脱俗本事,应敌稍显手段生疏的谢逸尘也不认为百招之内会落败,既然事已至此,确实不必再多说苍白无用的废话,拼死一搏,各安天命就是了。
那位十品修士还是生平第一次跟凶兽搏命,从仙人师尊处学来的一身功法,用以对付依赖真气流转而施展御剑术的修士是得心应手,但甫一交手,就心下一沉脸色微变,凶兽毕竟与人不同,这头凶厉黑虎体内虽有经脉,却没有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