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诺思索了一阵子后说:“不知道……”
“你在跟自己拼命,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成为多了不起的人。”裕琛一针见血地说,“你看起来什么也不怕,但你其实什么都怕,你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周礼诺陷入沉默,但她并不厌恶如此坦率的裕琛,一直以来,她身边的人对她追捧惯了,所以难得有人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她,叫她感到很新奇,也很安逸,何况对方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她知道他不会害她。
因为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又美又强,是值得交托百分百信任的人,所以她才分分秒秒都不能松懈下来,其实她从来就不是个享受社交的人,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一个又一个会议,接二连三的媒体见面会,交织成一片的闪光灯,躲也躲不开的聚光灯,那么多双眼睛总是锁定在她身上,评判着她的一言一行。
这会儿,她很难得地光着脚缩在毯子里,不再优雅地侧卧着说:“我累了,我想睡一下。”
“你睡吧。”裕琛打开电台,调到正在播放钢琴曲的频道说,“到了我会叫你。”
裕琛开车很稳,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一丝行进的晃动,周礼诺听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好像露宿在一叶无遮无拦的小舟上,以星空为盖,一种四下无人的安全感将她催眠,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是开门的动静叫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她几乎以为已经是百年之后了。
开门钻进来的是裕琛,车窗外的天空已经不见了日光,天边是一抹日夜交接时的昏色。
周礼诺挪动双腿给裕琛让出一些位置,她问:“到了吗?”
“还没到。”裕琛俯卧在她身上,抱着她说,“我累了,让我亲一亲你。”
两个人亲吻、摩挲了一阵,裕琛满足地搂着周礼诺,吸一口她头发上的香气,将脸埋在她的锁骨里说:“我爱你,周礼诺。”
“我知道了。”周礼诺轻哼出声。
“你不知道。”裕琛笑出声,“希望你有一天会知道。”
又依依不舍地纠缠了一会儿后,裕琛才回到驾驶座继续开车。
周礼诺坐直了,以头抵着玻璃看向窗外,虽然是陌生的城市街道,但也没有叫她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她悠悠地说,“是不是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像是同一个地方。”
“不管是哪座城市,房子都是钢筋水泥或者木头搭的,然后有马路,有车,有行人和路灯,说到底,全世界都是由人构成的,所以城市什么样子不重要……”裕琛没有一丝疲惫的样子,依旧双眼熠熠生辉,语气快活地说,“重要的是,你身边的人是谁。”
周礼诺被他感染,说话语气也随性起来,“你看起来很开心。”
“能不开心吗?我又见到你了。”裕琛转动着方向盘,“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你就是我唯一的意思。”他把车开进高速站前的麦当劳,通过车窗口买了一堆汉堡、薯条和可乐,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子堆满了副驾驶座,“吃吧,你会怕胖吗?别怕。”他抓起两个袋子往后面递,笑眯眯地说,“我不嫌弃。”
“我知道别人爱我什么,无论男人、女人,要的不是钱、权就是貌。”周礼诺接过纸袋和一杯加大的可乐,问他,“那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一直在往前走,不像我们走走停停,你是那种即使迷了路,即使遇到一堵墙,也要穿墙而过的人。”裕琛滔滔不绝地说,“我爱你不疑神疑鬼,我爱你不瞻前顾后,我爱你了无牵挂,我爱你百折不挠。”
周礼诺吃着薯条,笑着回道:“听你这描述,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傻子。”
裕琛说:“你是个聪明人,只有傻子才会思前想后,虚度光阴。”
车子又开了一阵,周礼诺说剩下一段路由她来开,裕琛于是坐在副驾驶座,盯着她的脸发呆,盯得久了,她忍不住问:“你看够了没有?你可以睡一下。”
裕琛认真地说:“看不够,分开了这么多年,我得看回来。”
周礼诺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虽然她习惯了被人打量,但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恨不能以视线穿透她的皮肤,钻进她的骨骼里,她不耐烦地说:“我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喜欢我。”
裕琛叹一口气,然后仰起头陷入回忆,“那是因为我以前的人生,有很多需要去关心的人和事儿,成绩,大学,未来的工作,还有关于储蓄的计划,定居的话在哪个城市?要不要出国?当然还有爸爸、妈妈以后养老的问题……这么一分散,你占的比重也不是很大。”他再度垂下头,转过脸来看着周礼诺,笑得暖意融融地说,“现在我心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你了。”
“我压力太大了。”周礼诺握紧了方向盘,直视着前方说,“你这样沉重的感情,我回应不了。”
“我也不指望。”裕琛打开车窗,叫风灌进来,他眯起眼睛说,“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回应,你甚至不用接着,能苟活到今天,我只顾得上做叫我自己舒服的事情了,现在,反正,我只想爱你。”
周礼诺不说话,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天际线。
裕琛问:“你能靠边停车一下吗?”
周礼诺于是将车在公路边的一面破败的路牌前停下,疑惑地回过头。
他说:“我还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