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启尔明白了。他其实不算迟钝——这个思路中的某些的环节,他想通的甚至比以查快一些,理解也透彻一点儿。
浓稠的时间窗口流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最重要的那个他们似乎已经抓住。
柯启尔感觉置身于一阵灰色而干燥的风中。
专业造陆师的事业一定是某种大计划。
战争贩子如此精心的准备也昭示了某种大计划。
这两种大计划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合二为一。
或者,造陆师的大计划是两个计划的基本条件。
联系造陆师好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步,如果他们不做任何干扰的话,造陆师就会继续顺着她的计划走下去。
好像这才是赌徒为什么一定会死的原因。
他最终想要的是阻止这个计划?
柯启尔对那些不利己的事情有天然的敏感。想到这些,他的胸口闷的厉害。
他盯着殷红的桌面。现在上面光滑无痕。
它通向地板,通向整个建筑,通向地表,顺着深井一路向上,让造陆师和这几千公里下终道之末的背面连通。
或者,赌徒的想法更少?但更坏?
他想打乱造陆师的思绪。
想要造成信仰崩溃,以自己的信仰崩溃。他背叛了他的专业领域,背叛了“专业”这两个字,不再是以赌博本身为唯一精进目标的殉道者,而希望利用自己最擅长的技巧达成某些事情。
不可利用。
殉道者不可利用。
这种行为绝对不会被允许。他的赌局是虚假的赌局吗?他要怎样巧妙的铺垫,怎样徘徊和绕过规则才可以走到这一步?
走到在恰当的时间窗口送死这一步。
对殉道者来说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
“我为了那些对我没有益处的事情,背叛了我唯一可仰仗的东西。”
而他两者都做到了。
寒意爬上了脊背,柯启尔越想越觉得难以呼吸。
心上像被戳出了许多小洞。淌下漏风而苦涩的血。
“我们还能做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柯启尔小声问。
他已经忘记了刚才和以查的分歧。
导致他们分歧的具体事物,具体生命已经不存在了。更大的悲剧覆盖了它。
“观察。”以查平淡地说——就好像这家伙还能有什么别的态度似的。
“观察有什么用呢?”
观察当然是有用的,它会致坍可能性。但柯启尔并非时刻都那么严谨。
“赌局需要见证人。”以查答道。
“还有赌局?”柯启尔下意识问。
赌徒该怎么获得胜利?他已经死了。
以查没有回答了。
柯启尔也没有追问。
他们都望着殷红的桌面——它暂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刚才平整无痕的桌面上浮现出一行刻划般的,秀气的字:
“他是对的。但我必须这么做。”
甚至有落款,落款是造陆师胸口的手型标记。
柯启尔紧盯着那行字。
在战争贩子的“争斗的嘲笑”和“受害者之眼”从他身上被摘除后,他已经失去了生气的功能。
但他现在很想生气。
我可以生气。我得生气。
一个恐怖的念头划过柯启尔的脑海:
知道这件事的只会有在场的这些家伙——以查,造陆师,战争贩子……如果我不为这件事生气。没有谁会为它生气了。
那一行字很快消失了——像沙滩上的字迹被浪潮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