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有将近一周的时间,若绪和江予没有一丁点儿联系。
直到某天晚上,她梦到了两人的小时候。
还是江予刚搬去繁星巷的事。男生在那会儿才七岁,因为孤僻的性格和特殊的家庭环境,巷子里的同龄小孩一直把他当成异类。
江予似乎也不需要朋友,每天独来独往,形单影只。
巷子口有家小卖部,一年级暑假的某天,若绪路过的时候,碰上了坐在门前长凳上的江予。男生伸长了脖子,费力地仰着头,往对面的屋檐上望去。
若绪很好奇,忍不住问他:“你在看什么?”
“鸟。”
“嗯?”
江予指向左边:“那儿有个鸟窝。”
若绪循着江予指的方向望去,屋檐的角落里,果然有个土黄色的鸟窝,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糊在墙上的泥巴。一只黑色的小鸟停在边上,似乎在给幼鸟喂食。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若绪很兴奋,坐在江予身旁抬着脸,盯着时不时冒出头的鸟仔们,一动不动地看了大半小时。
直到奶奶从对面楼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喊她回家吃午饭,若绪才从凳子上站起来,拍拍衣服,跟江予道别:“我得回家了。”
江予“嗯”了一声,又说了句“再见”,注意力却依然停留在头顶的鸟窝上。
若绪看了眼小卖部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半。繁星巷这会儿已是饭香四溢。
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江予:“你不用回家吃饭吗?”
“家里没人。”
若绪感到诧异。
“我妈给我留了午饭钱,不过被我弄丢了。”放暑假这段时间,母亲付雯每天出门前,会例行给江予塞了二十块钱吃饭。江予不记得自己掉在了哪,从家门口到小卖部这段路来来回回走了三遍,连个钱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会儿找得累了,他才一个人坐在小卖部外面打发时间。
若绪听完,小圆脸鼓鼓的,眉毛拧起来:“那你中午吃什么?”
“不吃了呗。”
男生说这话的时候,若绪的肚子恰好咕咕叫了一声。她忍不住替对方着急起来:“不能让妈妈回家给你做吗?”
“她太忙了。”
若绪想起之前妈妈生病那会儿,因为家里没人给她做饭,也饿过好几次肚子。于是,她颇为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爷爷奶奶也很忙吗?”
男生靠着背后的石墙,漫不经心地说:“没有爷爷奶奶。”
“那……外公外婆呢?”
“也算是没有吧。”
空气沉默了。
若绪心里生出了愧疚,无意间刺探到了男生的伤心事,她感到很抱歉。
她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问:“奶奶说今天做了四个菜,两个人吃不完。你要不要,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这成了江予与若绪友谊的开端。
起初,江予对于上别人家免费蹭饭这种事,感到十分的难为情。无奈奶奶做的美食太好吃,若绪又过于自然熟,在一老一小的夹击之下,江予心底的防线一点一点地破溃。
梦境的后半段,若绪看见自己坐在奶奶家阁楼的窗户旁,和江予一起下跳棋。
江予属于极聪明的那类人。和他玩棋类游戏,如果不是被让着,若绪几乎没能赢上几次。两人下了一局又一局,若绪便一直输,一直输。
若绪觉得累了,不想再玩,江予却拉着她不让走。
第二天醒来是上午十点,若绪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感觉头疼得厉害。
距离和江予闹僵已经好几天,她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听完白洲的解释,她只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也不知道发现两个女生为自己争风吃醋,江予是什么心情,想必已经习惯了。
思考片刻,若绪按下了江予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那边的人问:“你不是挺忙的吗?”
江予的声音微沉,带着清冷的质感,即使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也非常好听。
若绪感到不好意思:“那天的事,是我误会了。”
“哦。”
若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哦”字,十分淡漠。
“我以为那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当时就挺尴尬的,没别的意思。”
男生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她是不是我女朋友跟你有关系?。”
“……”
果然被记上了。
安静了一会儿,若绪道:“是我误会了,我的错。”
“你不就以为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江予的话过于直白,让若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问题是——”江予笑得有点冷,“就算我真有女朋友,也不至于为了你劈腿。”
若绪一噎。
意识到对话的气氛并不友好,若绪不想就此事深入往下聊,于是转移话题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打你电话,是有别的事。”
江予听着。
若绪在脑海组织语言:“昨天我去了趟一中,学校给我发奖学金了,加上徐思佳那边赔的钱,一共是九万。”
“所以?”
“之前跟你提过,英语考试的那件事,我真的很感谢你,也一直对耽误你考试的事感到抱歉。如果你打算复读的话,需要花不少钱吧。我把这笔钱给你转过去,你看怎么样?”
“什么意思?”短短四个字,江予问得毫无波澜。
若绪揣摩着江予的情绪,一边努力组织着语言:“我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不如你拿去用。如果这些钱不够的话,以后等我有了钱再转给你,可以吗?”
听筒里安静了近半分钟,对面的男生终于开口——
“这九万块,算是你给我的精神补偿?”江予语气一顿,“哦,我搞错了,你说如果不够,以后可以继续转钱给我。所以,你是因为心怀愧疚,准备做我的长期饭票?”
若绪呼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
江予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程若绪,你是不是觉得,还挺对不起我?”
女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将电话握得很紧。
江予嗤笑起来:“你也别琢磨该怎么补偿我了,我不需要。”
他的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情绪——
“我就是单纯地,想要你亏欠我。”
提出把奖学金给江予这事,并没能愉快收场。直到挂上电话,若绪的脑袋还是懵的。
虽然事先猜测过江予的反应,但她没有想到,江予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