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混血小女孩从人马娘背上跳下,欢天喜地扑向她们的母亲,却在看到满地的焦炭后,又双双黑着脸跑了回来。 艾山山缓缓站起,冲离婀王道了声别,缓缓向立在雾中的姬稚走去。 水分在空气中凝成了雾,又在人马娘头顶的殷红的耳朵上凝出了水, 缓缓滴落。 能透这被打湿的毛发,透过阳光,依稀看到姬稚耳朵里的静脉血管,红紫相间,甚是可人。 有气流在她马身那里卷起,艾山山知道,姬稚是在等自己。 默默上前,与姬稚并排前行;似乎是因为环境的湿度太大, 人马娘将马尾辫扎成了脑后的团子,白皙的后颈坠着几根散发,如玉一般。 艾山山打量着人马娘,在心中叹息。她真好看,还如此特别,于情于理,都更加符合左吴的审美才对。 “……你听见了多少?”海妖问。 人马娘甩甩尾巴:“一小半吧,从你应该更加珍惜当下那里开始听的。艾小姐,你有什么想法?” 海妖缓缓摇头,忽然觉得今天自己摇头的次数可真多。 姬稚“啧”了一声,踏起的蹄子有些不安:“还请您快一些,所有人都在等你,催你;可你还在这原地踏步,真是……过分。” 艾山山站定。 姬稚也停步。 海妖看着人马娘,忽然有些恼怒: “你喜欢他,那你就先去说;我从来不打算纠结什么座次顺序,什么数量的问题;也不打算, 不该是我想这些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像都在等我先来,恨不得替我做决定一样!” 海妖这个种族从无传统的家庭观念, 姬稚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渐渐地,再也忍不住,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清楚,我哪里得了什么便宜?” “哈。” 姬稚摇摇头,后蹄踹着地面,似乎下一秒就想飞奔逃离,盯着艾山山,一眼又一眼。 可无论怎样,姬稚都清楚这将是自己的败退。 她用手摸向自己脑后的头发,不清楚是该将其散开还是扎得更紧些,不知道艾山山还在犹豫,自己是该继续静观其变,还是去推她最后一把。 其蹄子在焦虑中越踢越快。 直到姬稚想通了某个关节,让她暗骂自己有些失了分寸。 艾山山说得没错,自己不该在一边催促的;每个人的关于自己的决定终究应该让她自己来, 外人终究只能提出意见, 不能横加干涉。 否则, 就是逾越各自的“天职”;姬稚叹息,她给自己定下的“天职”是坐骑还有情人,一次讨要两个已经是如此贪心,再改来改去,还成何体统? 海妖还在等待人马娘在那声冷笑后,会有什么样的回答。 姬稚思索一会儿,决定将自己现在的所想实话实说: “我先来?我也想啊。可你也看见了,我在这一路上对左吴做了这么多小动作,撩人的,娇憨的,很多了。” “所以,我无比清楚;我先开口,想获得‘情人’之外的更多,左吴应该不会拒绝,但是……他在答应前,一定会有所犹豫。” “我受不了这个犹豫,与其要有所瑕疵的‘更多’,我不如去追求虽然少了些,但更完美无缺的‘稍少’。哈,哪怕这个‘稍少’是你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东西。” 艾山山定定:“……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你对我可望却不可得的‘更多’,明明是唾手可得,却还在这里犹犹豫豫。” 姬稚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苦涩与羡慕: “别否认了,我只知道,我还需要小动作来拉近和左吴的关系,而你……却已经能和他相处得这么自然。” “明明你没我特别,明明……他对我的身体更感兴趣的。” 姬稚摇摇头,缓步向前走。边走边摇头,最终还是把团子头散开,又扎成了马尾辫。 艾山山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结果还是没人解答自己为什么非得和左吴,和他…… 还是得自己来想。 自己是更渴望自由,还是更渴望快乐? 办事员说过,所谓“自由”,其实可以更加灵活。 他更说过帝联传统形式的婚姻,就是财产的再分配而已。没有法规去教人去爱,却提前规定好了怎么分财产。 自己的财产呢? 能量币形式的小钱钱全部存在左吴那,自己也好久没去计算到底还有多少。 想去星海联盟寻找无人认领的财富,也只是仓鼠症作祟,想来最后还是看着大堆的能量,塞到左吴身体里;想起来去问问,享受多半是他胡乱编出的庞大数字而已吧。 更早一些呢? 在死寂星球上刚认识左吴几个月,自己的吃穿用度好像大多都挂在了左吴身上,感觉好像被……被包养了一样。 好像当时自己已经把“自由”换成零食了。 越想越糟糕。 艾山山摇摇脑袋,背后的离婀王还在同那些焦炭搏斗;她和夕殉道身后各自被拖累的东西,好像比自己所珍惜的自由要沉重许多倍。 可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哪怕这种温馨其实每天都岌岌可危。 灵活……自由……快乐……岌岌可危…… 我到底想要什么?是快乐吗? 不不,我现在每天已经足够开心了,可我想不想让这种快乐更进一步?可这不就是离婀王话里的漏洞吗? 越追求什么东西,就越会让什么东西南辕北辙; 保持现状不好吗?我已经为了因为害怕失去自由而纠结了这么久,现在去改变,不是显得以往的心结全部白费了? 姬稚站在浓雾中,同她飒爽的马尾辫等了艾山山许久,离姒和夕阳站在她身边,好像又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可真像她俩的父母。 姬稚前进,海妖不自觉跟上人马娘的脚步,心里冥冥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对啊,说起来,根本没人承诺自己向前迈出一步,就能收获更多的快乐,这就是风险,自己不愿承担,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在未来相互分别,想去拥抱自由,难道有错吗? 得找左吴,还有姬稚说清楚! 艾山山提起心气,正打算把姬稚叫住,却忽然发现人马娘把自己带到了左吴前面。 左吴已经结束了同夕殉道的对话,和同为纯血人类的他愈发相看两厌。 所以,左吴见到两位女士时,就像见到了无比美丽的风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是先冲艾山山笑的。 姬稚默然叹气,自己注定要输这一筹。 而艾山山愣了愣,心中的纠结在这一瞬间,仿佛在她心中全部消失了一般。 这是再差不过的时机,自己吐露出的话也是再突兀不过。 可艾山山在这瞬间就是想,哪怕她知道这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以后可能会因此后悔。 她还是对左吴开口,无比纯粹又认真: “我们结婚吧。” 左吴定定,没有丝毫犹豫:“好。” 答应了,他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艾山山,你刚刚是在朝我求婚,我没听错吧?” “你没有!” 艾山山狠狠龇牙,支撑不住,忽然跑开,越来越远。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每下节拍都无比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