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出来一位姑娘,只见一身淡青色衫裙,头发简单地绾起,眉目间略施薄粉,身形单薄,神情恬淡。蓝武只觉方闻歌装扮太过艳丽,如这一位又稍嫌净,浑不似娼门中人。
姑娘走行礼,自报家门,原来是排第八的司枰。
蓝武道:“司枰,司枰,想来姑娘必是擅长下棋了?”司枰着头答道:“是。”蓝武又问道:“那姑娘擅长的又是哪一棋呢?”司枰道:“围棋。”头仍是着。蓝武见话少,以为是害羞,道:“姑娘不必紧张。”旁边蒋月如笑道:“蓝生不是外人,抬起头来说话吧。”
司枰应道:“是。”缓缓抬起头,映入蓝武眼中的,竟是一张丽绝俗的玉脸。
蓝武心里一动:“这是个人啊!”呆看了一会儿,听得身旁蒋月如吃吃的笑声,方觉失态,忙合拢起嘴,敛道:“姑娘擅长棋艺,可这要如何展现呢?”
司枰秀脸微微一红,轻声道:“蓝生若不弃,可与小女子手谈一二。”说,往屏风后呼一声,一个丫鬟抱着一张棋桌走来,置在司枰面前。蓝武看去,桌面上是个围棋盘,盘上着两盒棋子。蓝武道:“围棋?那我可是屁股塞黄豆——一窍不通了。司枰姑娘,你可听说过五子棋?”
司枰摇摇头。蓝武道:“围棋一局费时太久,我们不若就走一盘五子棋,这五子棋嘛很简单……”向普起规则。蓝武瞧着司枰那双似懂未懂的目,心想自己围棋实不懂,可这五子棋从小下到大,自诩高手,对付这种纯萌新岂不是绰绰有余?当下棋盒,两人分执黑白,对弈起来。蒋月如笑意吟吟,在旁观战。
五子棋节奏平快,一顿饭功夫,两人已下了八局。毫不意外,蓝武无一胜绩,八战尽墨。
蓝武瞪了一眼吃吃笑着的蒋月如,将棋盘一推,道:“好啦,不下了,在下认输了。”司枰注视着棋盘,道:“这五子棋看似简单,却也有些门道,颇可。”忽然惊觉,忙红着脸抱着棋盘告退。蓝武目追随单薄的背,心里对司枰棋力的高超、计的缜密惊佩不已。
蒋月如对屏风后道:“下一位。”出来的姑娘印心,目前排芳歇苑第。蓝武见浓眉大眼,长得生动活泼,已自生出几分欢喜来。印心的艺是书画,书画者,心之印也,故印心。当然,这些文绉绉的书袋是蓝武事的功课,他向蒋月如要去了不少苑里姑娘的情报,不然以他的文化水平,临场非出洋相不可。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料到竟然连五子棋都会输,而对手还是从未接触过这种棋的萌新!
好在书画艺,不比拼。印心唤侍婢来作品,呈请总习蓝生赏鉴。蓝武哪里懂得书画,不过担舞蹈私多年,颇认识几位有钱的阔太太,有机会看过几幅中外画,当下趁着看画,搜肠刮肚了几个艺术行话,么“型”啦,么“气韵”啦,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含糊着蒙混过去。哪知一席话说得印心喜笑颜开,如见知音,还欲去多画作来给蓝生欣赏,可惜蒋妈妈阻止,遂抱着卷轴一蹦一跳地退场了。
蓝武端着茶杯,对蒋月如道:“苑里的姑娘果然多多艺呵。”蒋月如尚未作答,屏风后忽然走出一蓝袍书生,只见他手摇折扇,态轻松,星眉剑目,面如玉。
蓝武正纳闷:“哪儿来了这么个俊俏书生?”待他走,见他胸前微微隆起,突然醒悟。
那书生走行礼,道:“奴家吟风,芳歇第,见过妈妈和蓝生。”蓝武见书生行女子礼,不觉莞尔。蒋月如也笑着道:“全苑上下,偏爱男子扮,偏还比那潘宋玉要俊,你说气人不。”
吟风折扇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蓝武跟前,道:“小女子无他,只是于诗赋一途,有些兴趣。这本是小女子自抄的诗,还请蓝生正。”
蓝武道声谢接过,抬头看见吟风双目炯炯,英气逼人,心里一凛,专心翻看那诗。诗薄薄一本,一页用小楷抄写诗一首,字迹工秀丽。蓝武逐页翻去,忽然一首诗吸引,细读几遍,不禁击节赞赏。
吟风一双妙目盯着蓝武,问道:“生可觉得哪一首还堪入目?”
蓝武闭上眼睛,学着老夫子模样,摇头晃脑地吟诵道:“苦雨红楼外,冰心黯前。好诗,好诗啊!营巧妙,而又寓有无限寄托,诗味蕴藉,发人遐,好诗!”睁开眼,只见吟风依旧凝视自己,只是前逼人气势尽去,一双目中微闪动,竟似饱含言万语。
蓝武笑道:“在下狂妄,吟风姑娘惊绝艳,文辞之,情之远,蓝某人自愧不如啊。”
吟风道:“小女子胡乱涂鸦,蓝生过誉了。”又行一礼,转身退场。伐潇洒依然,只是蓝武从那有意无意瞥来的一眼里,分明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炽热。
吟风之后,第五的抚琴、第四的弄玉联袂登场。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合奏一曲《湘妃怨》。琴弦悠扬,箫管凄恻,两人配合又娴熟默契,使得支乐曲发哀顽艳。一曲奏罢,蓝武赞赏不置,而比乐曲让他难忘的,则是抚琴那十纤细白皙的葱葱玉,还有弄玉那娇艳欲滴的樱桃红唇。
二人退场后,蓝武声对蒋月如道:“我看苑里的姑娘各有各的妙处,这排较后的未必就比前面的差了。这排可有么讲?”
蒋月如道:“少主英明。苑里的排一是看色,一是看艺,但最要紧的还是得看姑娘的恩客,恩客数目多,赏的钱财钜,排自然就高。”见蓝武若有所,又道:“比如那第的吟风,姿色华皆在抚琴、弄玉之上,但排反屈居其后,就是因为平日里心高气傲,开罪了不少客人,不像二人心玲珑,稍使手就骗得一帮败家急色鬼往自己身上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