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的开会地和食宿地,安排在秦淮河畔一家高星级大酒店内,酒店紧靠着夫子庙。
柳欣和夏晨溪办完报到手续后,便各自步入了自己的房间。报到时,工作人员看他俩结伴而来,特地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楼层的两隔壁。
夏晨溪放下行李箱和挎包,脱掉皮鞋换上拖鞋,取出自备的毛巾舒舒服服地洗了帕热水脸,然后将电热杯灌满自来水,准备烧点开水。这时,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会是谁呢?夏晨溪有些纳闷,他打开房门一看,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容貌端庄的柳欣。
穿扮淡雅的柳欣,抱肩而立,没说话,只睁着一双晶莹清秀的眼睛大胆地看着夏晨溪,活像是要逼着夏晨溪先开腔。
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新朋友,夏晨溪并未觉得特别意外,他的眼睛和神情都保持着沉静,这是因为飞机上夏晨溪早已见识了柳欣的落落大方。在和柳欣闲聊的过程中,即便夏晨溪因自己的胳膊和膝盖不经意间触及到柳欣的肢体而自感窘迫时,柳欣也能笃笃定定的忽略不计,气定神闲的谈笑自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风度翩翩地表现出了足够的容忍度,全然不像有些女性那样,滋滋乐道于制造性沟,对男女之间任何非目的性的碰触都要神经质般地表现一回敏感,以夸张的动作飞快地触电似地将被触及到的手或脚猛地抽回,接着还要楞着眼睛狠狠地挖别人一眼,主观上早已将人家视为性骚扰者了。柳欣恰好相反,她没有作出任何过敏的反应,而是让夏晨溪自觉地缩小肢体活动范围,不动声色地解除了对方的心理负担。
“有事吗?“夏晨溪含笑而问,这笑容既温和又扑实坦诚,一副可信赖的样子。问话时,夏晨溪乘机切切实实地将柳欣全身上下多瞟了几眼。这一瞟,竟瞟出了异样的感觉,夏晨溪的一双眼睛倏地一亮——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柳欣不仅脸型丰盈大气煞是好看,而且个头高挑,体态均匀,双腿修长,颈项挺直明亮,站立着犹如玉树临风一般,溢淌出不同凡响的风韵和炉火纯青的优雅。夏晨溪周身窜出一股神秘的憾动,他有些埋怨自己,在步出机场时,由于急着寻觅会务组派出的接机的人,居然忽略了欣赏柳欣曼妙娇好的身段。
“没事就不能来坐坐么?怎么,是不是不欢迎我?”快言快语的柳欣接过夏晨溪的话,爽爽气气地反问了一句,顺势轻轻柔柔地抽了夏晨溪一鞭。柳欣故作姿态地的将头稍稍偏着,探究的目光停驻在夏晨溪的脸上,润泽的眼睛慧黠闪亮,两道弯弯的黛眉很舒展,眉梢略略有些上挑。
“岂敢岂敢。“夏晨溪憨然一笑,心里想的是:“真的好邪门!这个面颊宽正、柳眉大眼的柳欣,怎么连歪头偏脸时也风姿无限呢,她要是想诱惑一个人,这人一定会立马失去免疫能力。”想到这,夏晨溪的心湖泛起一丝丝兴奋的微波,他突发奇想:“要是在她娇秀的鼻梁上捏上几把,她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呢?”心思到这,夏晨溪意识到自己已想入非非走火着魔了,赶紧打住,提醒自己别白日做梦。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求你。大白天的,呆在房间会郁闷死的,受不了,我想出去逛逛,可我初来乍到,对南京一点都不熟悉,上了大街怕会找不着北的,你这个南京通要是能陪陪我就好了。对你我可是寄予了希望的哟,所以我放下行李就跑到你这里来了,生怕你溜走了抓不了差。”柳欣并不客气,一边用嗒嗒嗒的语速飞快地说着话,一边不请自入,直端端地跨进房间,在松软舒适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柳欣神态怡然自得,气质明澈坦荡,浑身充满了无拘无束的活力。
根据会议日程,这天除了报到之外,会务组没有安排别的活动,生性好动的柳欣灵机一动,便打起了夏晨溪的主意,除了要他当义务向导,还喊明要敲夏晨溪的竹杠,理由是不出这个月,《港九早报》社便会按时出粮,将他的稿费汇出。
对于柳欣的要求,夏晨溪连想都没想便欣然答应下来。柳欣对夏晨溪来说,存在着双重的诱惑力。夏晨溪喜欢和这个长得极其漂亮、举止极为优雅、性格开朗活泼的女人相处,他甚至觉得柳欣的到来,使这间小小的客房和自己的心室都亮堂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夏晨溪透过柳欣还能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从柳欣丰润的笑声中,夏晨溪能回想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柳欣肤色清新的脸颊上,那两只漾着融融笑意的醉人酒窝,也让夏晨溪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而那个经常出现在夏晨溪梦魂中的女性,一直以来在夏晨溪的心里占有最重要的位置。冥冥之中,夏晨溪仿佛觉得认识柳欣,是上帝的安排,接近柳欣,会产生出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久别重逢的感觉。夏晨溪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但他很需要这种错觉,也很享受这种错觉。能给自己带来快感的错觉,是美妙无比的心灵鸡汤,为何不畅饮呢?夏晨溪心里,这个声音在轻轻地响着。
性急的柳欣即便坐下来后,也不安静,她连催带逼,让夏晨溪赶快设计游玩路线。
夏晨溪图方便,提议就在夫子庙和附近一带的白露洲公园溜达溜达,没想到被柳欣一口否决。柳欣有自己的主张,她说人都住进了这秦淮河边的酒店,而且一住就是好几天,天天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夫子庙,没必要急着去那里了,再说会议的日程表上,写明了有游览夫子庙的内容,到时候这夫子庙肯定会让人看得发腻,还是去别的地方好。
夏晨溪觉得柳欣的话很在理,便说依你的好了,并反问柳欣:“你说,去哪里好。”
柳欣的回答得倒也干脆:“你算得上是个老南京了,去哪玩当然听你的了。出去玩的点子由我出,具体的主意得由你自个拿,除了夫子庙,去哪都行。”
柳欣这么说,夏晨溪心里便有底了,他知悉柳欣对自己有一种信任感,冲着这股子信任感,自己也要卖力气地表现表现。至于柳欣信任感是怎么产生的,夏晨溪也凭据主观想象找出了诸多原因,他认为除了双方在飞机上聊得很投机这个因素外,也许与编辑和作者之间的关系有关,还可能是同乡这层关系在起作用。柳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柳欣对自己的信任感达到如此高度,夏晨溪便不再谦让了,而是当仁不让地摆出了一副主人的姿态,带着柳欣来到酒店大门口,让门童招来一辆出租汽车,两人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不多一会,小轿车便开到了接驳中山路的一个路口上,夏晨溪果断叫停,付清车费下得车来,两人在秋容如洗的街景中,朝着新街口方向缓缓而行。
“老兄,原来你是带我压马路来了,呵呵,我可不是压路机哟,走不了几步脚肚子就会发酸的。哇,路边怎么这么多的梧桐树啊,老天,好美的梧桐树,今天我可要大饱眼福了。”柳欣停下轻盈飘逸的脚步,乐颠颠地甩了甩一头光滑油亮的披肩长发,用手指将额前飘飞的发丝往后梳抹,清理着遮挡视线的障碍物。柳欣这天身着一袭底色米灰、条纹深黑的薄呢细格子长袖连衣裙,这种款式在内地早被爱美一族遗忘,直视为老套服装压入了箱底,殊不料经柳欣反弹瑟琶后,竟有绝响之效——裙子的颜色和柳欣百合般嫩白的肤色结合,协调雅致,晃动的裙摆助她发飘的步态平添了几分韵律流淌的动感,加上她脚着一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腰间束有一条做工精巧的皮带,全身收拾得干净利索,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朗气质。
柳欣这上下合身的打扮,增添了她外观上的表达能力和诱惑性,表达出的是白雪阳春般的高雅,是月明风清般的简约,散发出的是她独有的“薄雨收寒,斜照弄睛,春意空阔”的典雅气质。
听到柳欣甜甜脆脆的惊叫声,暗看着她一副乐悠悠的神态,还有她走路时腰肢里头透出的优雅韵致,夏晨溪体内漫过股股暖流,他心念一动:“自己要是能和心爱的妻子梁爽手牵着手,在这南京的大街上四处游逛,该是多么的美妙啊。可惜,这一切的一切只能在梦里出现了。”想到这里,夏晨溪心中的暖流急速断流,他觉得好冷,冷得颤抖着身子打了个寒战。
夏晨溪心里冒出的这一连串的想法,柳欣自然并不知晓,她无法把握住夏晨溪的心灵律动,但夏晨溪脸上的表情变化实在过大,大到没能瞒过柳欣的眼睛:“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柳欣关切地询问道,她那原本流畅和缓的双眉,曲线稍稍有些收缩,清澈可鉴的眸子里飘浮着一丝不安。
“没有啊,我身体棒棒的。”夏晨溪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调整心情和表情。
“没有不舒服就好。”柳欣又仔细看了几眼夏晨溪,感觉他真的没事,眼里才飞掠过一丝微笑。
柳欣表露出的这分关心,夏晨溪很是在意,也很感激,暖流他的心里重新循环起来,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夏晨溪对柳欣的认识也因之进了一层,觉得她不仅有活泼大方的外表,还有观察细微的玲珑心窍。
初秋时节,漫步在长满绿树的南京街头,是一种幸福,阅不够、道不尽的秋景、秋韵扑入人们的眼帘,撩拨着人们无尽的秋思。
粗壮的梧桐树神气十足地排列在马路两旁,一眼望不到边际,树的桠枝伸展得很开,满托着浓密的叶片,含情脉脉地为行人遮挡着秋阳。清风拂过,一阵阵沙沙的枝叶摇动声随风而起,这声音像长有无数个小爪子,搔得人心里又酥又痒又爽,几片肥大的梧桐树叶在轻风中徐徐飘落,轻堕于地,转眼间就被行色匆匆的路人踏得变了形,破了相。
看着路上的落叶,凝神遐思,触景生情,柳欣不免有些伤感:“真是‘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啊,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别看现时这梧桐树还都枝叶繁茂的模样,只要几场秋雨一到,便会叶落纷纷,到时候,这梧桐树的桠枝会变得光秃秃的,原本被人欣赏不已的梧桐树叶,颜色也会变得枯黄不堪,逃不掉遭人嫌弃的命运。”柳欣那原本像蓝天白云一般清朗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些让人看不大透的深沉东西。
“你喜欢白居易的诗?喜欢《长恨歌》?”夏晨溪是唐诗宋词的发烧友,多年来他保持着的一个习惯,每天清晨健身前都要背上几句唐诗宋词,时间一长,成百上千的诗句词句深深地印了在他的脑海里。夏晨溪发现柳欣肚子里的墨水不少,随口就能抖一抖书袋子,和她对话的兴趣提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