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哦」地一声,不置可否。
原振侠想进一步解释,但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点着了一支烟,深深地吸着。
莱恩停了半刻,道:「这个国家的目的,据亲王说,是想把他们的势力扩展到亚洲来,他们是从事一种并无把握的投资——投入一定数量的军火和人员,要是联合抗越行动成功了,他们自然可以得利。这是国际政治上的把戏,我随便提一提就算了。
「当我听到,在联合抗越部队中,真有可能有西方人时,我兴奋莫名。又回到了泰国,我对彩云说,我要去找杰西。
「当时,秀珍也在,秀珍用感激莫名的神情望着我。唉,任何男人,在她这种目光之下,是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的。而彩云听了之後,却大力反对。彩云的反对是有道理的,越南军队在柬埔寨实行残酷的军事统治,用精良的装备和超过十倍的兵力,在扫荡抗越联合部队。到柬埔寨去找杰西,是极其危险的事,彩云当然不希望我去冒这种险。
「在彩云激烈的反对之中,秀珍默然无言。当时,闹得很不开心,彩云赌气独自先睡了,我在花园中坐着。到凌晨,秀珍忽然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幽幽地叹着气,道:「只要能找到杰西,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莱恩先生,你的眼光,女性的敏感,可以知道你心中在想甚麽,如果你真是要,我可以给你!」
「我真的震动了,我一点不怪秀珍,只怪我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光之中,流露出了自己对秀珍的**!我双手抱住了头,道:「走开!走开!你迟一步走,我就¨¨¨无法克制自己了!」秀珍默默无语,走了开去。我望着她诱人之极的背影,真想扑上去,把她按在草地上!我身子发抖,在她身後哑着声音道:「你放心,不论甚麽人反对,我一定要去!」
「秀珍转过头来,用极感激的神情望着我,我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论彩云如何反对,我还是决定了要去找杰西。一则,杰西是我的好朋友,二则,我¨¨¨也可以藉此离开秀珍,第叁,把杰西找回来,秀珍是他的妻子,我就可以克制自己对秀珍的爱恋。虽然明知危险,可是我还是要去!」
莱恩急速地喘息着,闭上眼睛,身子靠向沙发的背。他的叙述,又告一段落了。
主人在隔了一会之後,道:「虽然危险,可是你还是度过去了。杰西——」
莱恩摇头:「不,我还没有去。我想在出发之前,听听有见识的人的意见,几经艰难,才见到了卫先生,卫先生又把我介绍给各位!」
主人十分感兴趣:「卫先生的意见怎样?」
莱恩苦笑了一下:「他说,死人是不会复活的,杰西当时,一定误被当作死亡。整件事,如果作简单的解释,就一无神之处,他说我的故事,反而在感情上很动人!」
主人「嗯」地一声:「确然在感情上极动人,原来你还没有去¨¨¨当然,你认定杰西是死而复生的,这可以说是一件奇事。但是我们除了接纳你入会之外,我看没有甚麽人可以给你帮助。」
原振侠先向宋维望了一眼,宋维一点反应也没有,原振侠叹了一声:「上校,你提起过的那位女将军,和我很熟。如果她有部下在柬埔寨,是不是我和她先联络一下?你到那里去,也可以有点照顾。」
莱恩还未置可否,一个会员道:「等一等,上校的故事之中,照说,死了之後,经过埋葬,首又失踪的人应该是四个。除了杰西之外,还有叁个¨¨¨这叁个人,是不是也复活了?如果他们也复活了,他们的下落又如何?」
这个会员的问题,立时引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来,显然大家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莱恩上校摇着头:「我不知道,其馀那叁个人,我不知道他们的情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杰西一样复活了。因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我看¨¨¨只怕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莱恩上校的话才一住口,在原振侠身边的宋维,又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来。
由於当时,大家都留心想听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整个厅堂之中十分静。宋维发出的那一下古怪的声响,听来也十分刺耳。
莱恩看来已到了无可忍受的极限,他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宋维,以极严厉和极不客气语气道:「我可以肯定,你在我叙述的事情中,担任了一个相当地位的角色。这种偷摸掩遮的行为是十分卑劣的,你知道些甚麽,不妨坦然讲出来!」
宋维本来是双手抱住了头的,在莱恩的指责下,他先是缓缓地放下手,然後,又慢慢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是面对着莱恩的,可是他的目光却又十分散乱,并不是望向莱恩。
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低微,听来像是在喃喃自语:「是的,偷偷摸摸和掩掩遮遮的行径是最卑劣的,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他讲到这里,才陡然提高了声音,目光也直直盯注在莱恩的身上:「上校先生,那麽,是不是可以问一问你,你那样急迫,想找到杰西的真正目的是甚麽?」
各人听得宋维这样责问莱恩,都不禁怔了一怔,觉得他这样问是多馀的。
杰西是莱恩的好朋友,又有着死後「复活」的奇事在他的身上发生,莱恩无论是为了帮助杰西、秀珍和杰西的孩子,或是为了要追究杰西死後复活的谜团,他都应该把杰西找出来。宋维这一问,岂不是十分多馀?
可是,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的是,在宋维看来阴森和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却令得莱恩陡然震动了一下。
接着,他竟不敢和宋维的目光相接触,偏过了头去,发出的声音也极不自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把他找出来!」
宋维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利:「别掩饰,上校先生,还有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甚麽,说!」
莱恩又陡然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他显然是由於心情的激动,而变得不可控制。他发出了一下吼叫声,陡然向宋维冲了过去!
他这种动作,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冲向宋维的目的是甚麽。所以有两个人企图拉住他,可是他却将那两个会员用力推了开去,仍然疾冲向前。
宋维自然也知道莱恩来意不善,所以一下子站了起来。宋维的身形十分矮小,人又瘦,和高大挺拔的莱恩相比较,差了老大一截。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宋维虽然在口舌词锋上,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是真要凭气力打架,莱恩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提起来,摔在地上!所以,坐在宋维旁边的原振侠,也立时站了起来,一横身,恰好在莱恩冲到宋维身前的时候,阻在两个人的中间。原振侠是学过空手道和柔道的,在西洋拳击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他一横身阻在两人之间,立时伸手,想阻住莱恩。
可是莱恩向前冲过来的势子实在太猛烈了,原振侠用力一推,非但未能把莱恩推开去,他自己反倒被莱恩撞得向後跌出了一步。而宋维就在他的身後,他一退,撞在宋维的身上。那一撞,令得宋维又撞到了他身後的椅子,连人带椅一起跌在地上。
莱恩还不肯甘休,反手一拨,想将原振侠推开去,再去对付宋维。原振侠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宋维一面站起身来,一面道:「上校,我们在战场上已经打得够多了,为甚麽还要在这里打?」
这一句话,令得莱恩陡然静了下来。
不但是莱恩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也都有一种愕然之感。宋维这个人,究竟是甚麽来历,没有人知道。只是他自莱恩开始叙述他的奇事之後,就不断地用怪异的言语,甚至怪异的行动来作穿插,使人隐约感到,他和莱恩所讲的那件事,是有着极大关联的,可是莱恩却又偏偏不认识他!
这已经使他看来极其神了。而如今,当莱恩声势汹汹冲过来,要和他打架之际,他又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更是令人诧异!
(莱恩为甚麽因为一个听来十分普通的问题,而大动肝火,各人心中也有怀疑。但这时不可理解的事接踵而来,各人也没有闲暇去想这个问题了。)
宋维这一句话,是说他和莱恩上校在战场上打过仗的!那是在甚麽时候的事?当然不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也不会是韩战,那麽,就是越战了!
而莱恩上校所讲的奇事,就是在越战期间发生的!
在众人的错愕之中,宋维已经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连在他身前的原振侠,也转过头去望着他。
宋维的神情十分镇定,带着几分造作出来的冷漠:「各位一定从我的话中想到了,我曾是一个军官,越南军队中的军官。」
莱恩上校指着他:「你曾和我在战场上交过锋?」
宋维勉强笑了一下:「不止一次了,上校。我们曾集到你的详尽资料,所以,你刚才一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认出了你,也知道你将要和我们讲些甚麽!」
莱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奇怪,我怎麽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始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森:「我看,一来是由於你们的情报工作欠佳,二来是由於这场仗,自始至终是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的缘故。我领导部队,专门对付你的情报单位基地,前後一年多,你连对方的指挥官是甚麽样子都不知道,可知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早已注定是要失败的!」
莱恩给宋维的话,讲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冷笑了一声:「军官先生,我看你现在,也不见得在为你军事上取得了胜利的国家效力!」
宋维苦涩地笑了一下,主人扬声道:「两位请别在政治的歧见上多发表意见,说话的时候,也请注意一下修辞。」
主人的话,当然是针对了宋维刚才所说,甚麽「帝国主义侵略战争」之类的话而说的。若是事情陷入了政治歧见的纷争之中,那是十分乏味的事,所以立时有不少会员大声附和。
莱恩吸了一口气,直盯着宋维:「军官先生,你想告诉我们甚麽?」
宋维缓缓地摇着头:「别再这样叫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军官,只是一个¨¨¨一个¨¨¨可以说,只是一个流浪汉。为了¨¨¨为了¨¨¨」
从他讲话的前後语气听来,他接下去应该讲的,自然是为了甚麽才会变成一个流浪汉的。可是他讲了两次「为了」之後,现出十分伤感的神情来,却没有再讲下去。
莱恩对他的敌意,是十分明显的:「宋维先生,对於你为甚麽脱离了军籍,而成为一个流浪汉,我们没有兴趣¨¨¨」
却不料,宋维陡然发出了一下十分尖锐的笑声来,道:「别人没有兴趣听,你会很有兴趣的。上校先生,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莱恩显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只是不屑地耸了耸肩:「说些大家都有兴趣的事吧!」
这一次,宋维居然十分爽快,立时道:「好,这件事,大家一定感到有兴趣的。刚才莱恩上校提到的,在他阵地上,那个大雷雨之夜发生的进攻,是由我指挥作战的!」
宋维这句话一出口,人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而且,真的感到了极度的兴趣。
大雷雨之夜,越军进攻,美军坚守,其中的经过,大家都听莱恩说过了。
在整个越战而言,这场进攻,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一场小战役。